这些丫环只要一听到把自己赶出贾府,或让自己嫁人,都特别害怕。为什么?是因为天生愿意当丫环伺候人?不对。在贾府虽然累一些,但这种累也比在家里劳动轻松,生活的档次要高很多,吃得好、穿得好,文化氛围也不一样。这就有一点像在星级酒店工作,比种地可轻松多了。过去的女孩一旦嫁人,没有了尊严,没有了地位,整个就变成了生育机器、劳动工具。这帮丫环,这群女孩都做着青春的梦,虽然这梦不能变成现实,但让人快乐幸福。如果嫁了人,这梦就彻底破灭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晴雯在旁边哭着,正想说话,就见黛玉走了进来,她就出去了。黛玉笑着说:大过节的,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难道是争粽子吃争恼了吗?宝玉和袭人都扑嗤一声笑了。黛玉又说:二哥哥不告诉我,我问你就知道了。她拍着袭人的肩说:好嫂子,你告诉我。一定是你们两个人吵架了。袭人推她一下:林姑娘你闹什么?我只是一个丫头,你乱说什么。黛玉笑着说:你说你是丫头,我可拿你当嫂子对待。宝玉赶快说:你何苦又给她招骂名儿!袭人苦笑着说:林姑娘,你不知道我的心事,我死了的心都有了。黛玉笑着说:你死了,别人不知道怎么样,我先哭死了。宝玉笑着说:你死了,我做和尚去。袭人笑着说:你老实些吧,何苦说这些话呢。黛玉伸出两个指头,抿着嘴笑:做了两次和尚了。我可记住你做和尚的次数了。宝玉知道她又在提自己以前的话了,只好笑笑过去了。
黛玉走了以后,有人说薛大爷请你去,宝玉只好去了。原来是喝酒,也不好推辞,只能陪着坐到最后才离开。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已经有些醉了,踉踉跄跄地来到自己的院里,就见院子里放着一张乘凉的床,床上躺着一个人。宝玉以为是袭人,就坐在床沿推她:身体不疼了吧?那个人翻身起来说:你怎么又来招惹我!宝玉一看,原来是晴雯。
宝玉拉她在身边坐下:你越来越娇了。我不过说你几句,你就说那么多。袭人好心好意来劝,你就连她一块来说。你这样应该吗?晴雯说:大热天的,拉拉扯扯干什么!我也不配坐在这里。宝玉笑着问:你既然知道不配,为什么还睡在这里了呢?晴雯没话说了,嗤的一声又笑了:你不来可以,你来了就不配了。起来,让我洗澡去。袭人、麝月都洗完澡了。我去叫她们来。
宝玉笑着说:我刚才喝了好些酒,也得洗一洗。既然你没有洗,把水弄过来咱们两个一起洗。
晴雯又摇头又摆手,笑着说:算了,算了,我不敢招惹爷。记得那次碧痕伺候你洗澡,足足有五六个小时,也不知道干什么呢。后来洗完了,进去看看,地下的水泡着床腿,连席子上都淌着水,也不知是怎么洗的。今天凉快,刚才洗了,可以不用再洗了。我去端一盆水来,你洗洗脸涮涮头。刚才鸳鸯送来好多水果,都放在水晶缸的凉水里,让她们拿来给你吃。宝玉笑着说:那你也不能去洗了,只用洗洗手拿水果来吃吧。
晴雯笑了:我笨手笨脚的,连扇子还摔烂了,不配去给你端水果。如果再打碎了盘子,那可就不得了了。宝玉也笑了:东西本来就是让人用的,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比如扇子是扇风的,你要撕着玩也可以,只是不能在生气的时候拿它出气。晴雯得寸进尺,顺竿就爬,笑着说:既然这么说,你就拿扇子来我撕。我最喜欢撕。宝玉就笑着递给她扇子。晴雯接过来,真的嗤的一声,撕成了两半,接着嗤嗤又是几声。宝玉在旁边乐得直拍手:真好听,再撕得响些!
这,这也太神经病了。不过,为了女人笑一笑,也确实有很多人什么都舍得,甚至国家。女孩能不感动吗?比如,夏桀为了让自己的妃子妹喜高兴,就给她撕绸缎听。要知道,那时候的人可是大都只能穿兽皮啊!
麝月走过来,笑着制止:别糟蹋东西了。宝玉窜上去,一把把她手里的扇子也夺过来,塞给了晴雯。晴雯接过去,也撕得烂烂的,他俩嘎嘎地笑起来。麝月有些生气:这不是拿我的东西开心吗?宝玉说: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麝月气得说:那就去把放扇子的箱子搬过来,让她全撕了吧?宝玉点着头说:你去搬吧。麝月一甩头:我可不造孽。她自己愿意,就自己搬去。晴雯疯够了,一下靠在床上:我累了,明天再撕吧。宝玉笑着说:古人早说了,'千金难买一笑',几把扇子能值几个钱!小丫环佳蕙过来,把烂扇子都拾了出去。
第二天中午,王夫人、宝钗、黛玉等人又聚到了贾母那里。有人禀报:史大姑娘来了。宝钗,黛玉等人赶紧出门迎接。她们姐妹们一个多月没见面了,所以拉着手说个不停,特别亲热。女人都这样,见面都显得特别亲,似乎有说不完的知心话。女人确实是一种感情动物,也是天生的外交官,人际交往让人心里热乎,迎来送往让人感觉舒服。不服不行啊。
贾母说:天这么热,把外套脱了吧。王夫人也说:穿这么多干什么?湘云笑着说:都是二婶婶让穿的,谁愿意穿这些。宝钗在一旁笑着说:姨妈你不知道,她还爱穿别人的衣服。有一年三四月,她把宝兄弟的袍子穿上,靴子也穿上,猛一看像是宝兄弟,就是耳朵上多两个坠子。她站在那椅子后边,骗得老太太直叫'宝玉,你过来,小心落下灰来迷了眼睛。'
黛玉也说:这算什么。前年正月里,她偷偷穿上老太太一件大红猩猩毡的新斗篷,腰上又扎上汗巾,和丫头们在后院子里堆雪人儿,结果一下栽到沟里,弄了一身脏泥。这一说,大家都想起了那件事,哈哈笑起来。宝钗笑着对周奶妈说:周妈妈,你们的姑娘还是那么淘气吗?周奶娘也笑了。
迎春笑着说:淘气也就算了,我就嫌她爱说话。睡在那里还是唧唧呱呱,笑一阵,说一阵,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话。王夫人说:现在应该好多了。前天有人来相亲,眼看着她就要有婆家了,还是那个老样子怎么行。有婆家的意思就是嫁人.贾母又问:今天住这里,还是回家去啊?周奶娘笑着回答:老太太没看见衣服都带了来,可不要住两天吗?湘云急火火地问:宝玉哥哥不在家吗?宝钗笑着说:她也不想着别人,只想宝兄弟,两个人都憨乎乎的。可见还没改了淘气毛病。贾母忽然严肃地说:现在你们都长大了,别再提小名儿了。
贾母这是怎么了?刚才还谈得很高兴呢?丫环都能喊宝玉的名字,湘云为什么就不能叫呢?是不是湘云已经订婚了,贾母不愿意让她和宝玉那么随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