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防那桂平县,自从失了一个逃犯洪秀全和三个劫狱的,张县令竟要行文各县,四处缉拿,那一日正颁到金田地方。所有村落,都挂了一张告示:要捉拿洪秀全几人。早有人把这一点消息,到黄文金府上报知。各人听了,心中不免疑俱!秀全故作说道:“某此次来到广西,本欲劝人为善,设法安民,谁想遭了官场之忌,以得小弟为甘心。小弟诚惧以一己之故,累及诸君,不如待某亲自投案。自作自受,以免株累别人也罢了。”说罢泪下如雨。韦昌辉道:“明公若要如此,枉某出生入死,毁家赴义相从至此矣!”那洪仁发即攘臂道:“兄弟休慌!若是官差到来,教他来一个死一个,来十个死五双,怕官差的不是好汉了!”胡以晃正欲劝时,只见黄文金说道:“明公休便如此,这里附近都是崇拜上帝,敬重明公的同胞,兄弟虽不才,也有些微名,便藏在这里,料没有一个敢去出首;即或不然,就与同罪,弟亦何怨?因为洪君是豪杰士也!”胡以晃道:“难得文金兄弟如此仗义,我们怎好负他盛意?权在此间暂避几时罢了。”各人一齐答道:“以晃兄弟说得甚善,我们再不用拘执了!”
正说话间,忽家人报道:“门外有一位道士,自称是冯云山,要来相访。小的不敢擅自请进来,特此报知。”秀全听得冯云山到了,便向黄文金说出与云山是同志。文金即令请进来叙话。少时云山进到里面,各人一齐起迎云山。先见黄文金、韦昌辉请过姓名,然后与洪秀全、仁发、胡以晃寒暄过,各自溯说别后行状。秀全意欲问罗大纲如何情形?只碍黄文金在座,尚未把自己的来意说明,恐不便谈及,只得问一声,因何到此?云山本是乖党的人,见秀全如此问法,便道:“闻得哥哥离了桂平牢狱,逃难到此,因见今日官吏,以网罗党狱为得计,恐穷追极捕,此地不宜久居。且今三十六着,走为上着,未审哥哥意下如何?”秀全道:“正为此事,就想起程。不过文金兄弟盛意苦留,实不忍过却也!”云山便向黄文金道谢,并说道:“黄兄盛意果好!就怕官场难靠,泄了风声,不免要累及足下,到那时如何过得意?”黄文金道:“实不相瞒,诸君来意虽未明言,弟却省得。官场不来追捕犹可,如必为已甚,弟当统率保良会中人,及现在之团练军,乘机抗拒官兵,有何不可?”云山急答道:“得足下如此,实中国之幸也!不知附近保良攻匪会,究有若干人,能否足用?”文金道:“所有村落,皆设有保良攻匪会,或三?五百人、一二百人不等,都是由小弟一人提倡,统通不下二三千人,势亦不弱。但恐骤然与官军为难,人心或有不齐耳!”云山道:“此甚易事!凡人劝之则兴,逼之则速,请趁此时机,将附近一带保良会联合为一,互相救应,想足下鼎鼎大名,本处保良会,又如此兴盛,别处那有不景附云从?待至联为一气,当由足下和洪哥哥主持领袖。若官吏闻得洪哥哥在这里,势必起兵到来围捕,我因其势,谓官吏要摧残保良会,即率保良会以抗拒官兵,谁敢不从?此实起事一大机会也!足下以为然否?”文金踌躇。
少顷,云山道:“足下究有甚么疑虑?还请明言。”文金道:“先生高见,弟很佩服!只小弟是本处人氏,田园尚在,庐墓斯存,没有不利,何以自处?愿先生有以教之。”云山笑道:“足下英雄士也!作此孩子语,实出某之意外。方今朝廷失道,官吏昏庸,盗贼频仍,捐抽日重,欲救民于水火之中,此其时矣!事成则举国皆安。今若不行,长此昏沉世界,即高堂大厦,能享几时?足下岂犹欲靠官场保身命耶!”文金听上这话,额上流着一把汗,即避席说道:“先生之言,顿开茅塞!自今以往,愿听指挥,即破产亡家,誓不悔也!”各人听罢大喜,就立刻歃血为誓。文金复推洪秀全为领袖,宣读誓书:大家要戮力同心,共挽山河,救民水火,各人唯唯从命!誓罢,便商议联合保良会之计。
文金道:“各处保良会首领,不是小弟姻眷,即是良朋,都易说也。只有对村一位武秀士谭绍洸,本别处人氏,已两代寄籍此间,与小弟向有意见;劝他附从,怕是不易。余外更无他虑矣!”秀全道:“为一国谋个光复,自应开诚布公,断不可以芥蒂微嫌,遽自失睦。不知足下与谭绍洸有何意见?都要商量解释为是!”文金道:“并无他故!论起谭绍洸,本与小弟是个姨表兄弟。因前年两村互斗,弟见劝解不来,置之不理。有敝乡侄子,竟焚谭绍洸两所房屋,今两村己归和好,只谭绍洸以小弟不理此事,致遭火劫,故长年绝无往来,就是这个缘故。”云山道:“如此有何难处?弟当为足下解之!”文金称谢。便令家人导冯云山到对村来,寻着谭绍洸的宅子,口称有要事要来相访,谭绍洸忙接进里面。见冯云山素未谋面,如何要来见我,心里不免疑惑。只得让云山坐下,各道姓名。绍洸道:“先生可是本处人氏?”云山答称不是。绍洸又问道:“不是本处人氏,到这里有甚么贵干?”云山又答称无事。绍洸诧异道:“既不是本处人氏,到本处又无贵干,然则见我则甚?”云山道:“某生平游历各处,好排难解纷,不平者,某代伸之;不和者,代解之。缘与黄文金有旧,听得年前贵村械斗,他因此与足下不和,某是以来见。若谓不然,岂以弟踵门行乞,求衣食于足下耶?”绍洸道:“某与黄文金不和,与卿甚事,要来干涉,究是何意?”云山笑道:“若仅干弟事,弟不来矣。弟以为两村械斗,实非乡闾之福。为缙绅者,方宜捐弃前嫌,重修旧好,以为子侄倡。今两村已经和睦,而足下与黄文金均负一乡闾之物望,乃各怀意见,若此何以矜式乡人?设子侄稍触嫌疑,复行生衅,将涂炭兄弟,焚劫乡闾,皆足下与文金之罪矣!愿足下思之。”这二席话,不由谭绍洸心上不感动!便改容道:“先生之言,乃金石之言也,某闻命矣!但此事原属黄文金不是。他不向我求助,我反要求他,如何说得去?”云山又笑道:“足下何始终不悟也?某是黄文金之友,某来犹黄文金来耳。且同是姨表弟兄,以长幼之序,足下方当前往负荆,今黄文金反着弟先容,而足下仍固执如此,倘日后两村复失和,是罪在足下矣!足下亦何忍作乡中罪人乎?”谭绍洸听罢,恍然大悟,急向云山谢道:“非先生教诲,弟负罪不少,今就同先生往谒黄文金如何?”云山开导,欣然领诺道:“足下若往,黄文金定降阶相迎也!”谭绍洸闻言大喜,便立即穿过衣履,随着云山而来。管教:联欢杯酒,再敦廉、蔺交情;纠合英雄,成就洪、杨事业。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