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老崔又去挑柴卖。这香姐煮了一块大肉,摆下些豆腐干之类,都是金华土产,等着念三。不期起一阵大风,有诗为证:
善聚亭前草,能开水上萍。
动帘深有意,灭烛大无情。
人寺传钟响,高楼送鼓声。
绣裙轻揭起,僧帽落尿坑。
风过处,那云一阵堆将起来。香姐看了一看,笑一声道:“天都要云雨起来,而况我乎。”有凤雨欲来,极说得好:
环阁皆山,入村有径。阑风伏雨,徒吟杜甫之诗。石执峰文,酷肖米颠之笔。顿而花枝变幻,紫绿之色尽藏。族羽翱翔,悲呜之音不再。
十叶飘如落雁,万松响似龙吟。白昼寒空,隐隐村人归去。青芜际海,朦朦潮水推来。窗帘吹开,沾书温案。圆扇撼动,摆柳摇花。湖头且罢垂纶,楼上应无吹笛。渔人钓艇,系于芦苇丛中。牧子牛衣,避在豆棚阴里。蝉琴凄断,蛛网摧残。堂拗之莽为舟,行瓦之檐飞瀑。
如逢春月,可以沤丝。及我公田,何殊两菜。二峪可避,五松就封。
襄王正坐披襟,神女犹能行暮。斜阳蔽树,桑榆忽尔无光。白云在天,丘陵因而不见。岂惟足净尘埃。且复顿消残暑。
正在油然作云,沛然下雨之际,铁念三忙忙而来,香姐见了,满面堆下笑来,道:“略迟一步,便着雨了。”念三道:“正是,正是。”那雨来得快,一声响处,如泻银河,落一个倾盆不注。香姐道:“叔叔外边雨打进来,里面来坐。”念三进到后边,只见壁上挂一柄刀。念三除下一看道:“好刀。”香姐说:“挂在此防贼的。”念三道:“正是。”回头见桌上摆着物件,念二说:“嫂嫂打点做夜宵了么?”香姐说:一昨日因叔叔不曾吃得茶去,你约今日又来,故此是我备在此间,等你来当茶的。”念二道:“何须嫂嫂这般费心。”便坐下了道:“哥哥不知在那里着雨了。”香姐道:“今日他正该上宿。睛也不回,而况这般大雨。”念三道:“我倒忘了。早知他上宿,我再迟一日,就见他了,何必赶来,遇了这般大雨,怎生回去。”香姐道:“雨落天留客,正好吃酒吃醉了,就在此睡了,何必忧他。”念三道:“怎好打搅嫂嫂。”香姐说:“原是一家人,如今倒说起客话来。”筛了酒,劝念三吃,一连吃了六七杯,两下里都有些酒意了。香姐说:“叔叔昨日说的典妇人一事,我到在心,与你寻下一个了,他竟不要你破费半厘。”念三说:“多承嫂嫂留意。那里有个不要银子的妇人,敢是个丑儿。”香姐说:一比着我好得多哩。”念三笑道:“像得嫂嫂已有二十四分,还好如嫂嫂高些,便是西施了。望嫂嫂指引我看看。”香姐道:“这样性急,怎好去得。你且吃酒,后生家说了,便这般高兴。”念三说:“我被嫂嫂说得心热起来。”香姐道:“看你蛮子,好上钩的。说得几句,便动起火来。”道:“叔叔多吃几杯,有这酒兴,与你完就么。”念三只说真个,一连又吃了几杯,那雨一发大了,天又黑将下来。说:“嫂嫂,天晚了,怎好?”香姐说:“夜深些,方好与你去。终不然,偷妇人。可是青天白日做的。”念三说:“这雨不住点奈何?”香姐说:“不妨,少不得有住的时节。”只顾笑嘻嘻哄那念三,弄得念三存坐不安。欲待要回,香姐说没有雨伞。欲要一困,又无所在,就靠在桌上。香姐抚了背脊道:“这床上不睡,靠在这里,岂不冷了成病!”念三道:“嫂嫂的床,我怎生睡!”香姐道:“没人在此,便把你睡一次儿也不妨。”念三见说没人在此四个字,起了他一点念头,方才哪有个妇人!明是个假的了。待我再挑一句,看他怎生答我,便知他心事了。道:“嫂嫂,你许了我那人,又教我睡在这里,莫非哄我!”香姐说:“不教你落空便了。十分去不得。赔也赔你一个。”念三笑道:“若是赔我一个,只是嫂嫂。难道嫂嫂肯赔!”香姐说:“我也赔得你。”铁念三大喜,近前拘住,去乱扯他裤子。香姐说:“待我自解。”去了裙裤,在床里。念三扯下自己裤子,挺着身子就弄。何见得:
武士单矛,直入豹琳之帐。骚人阁笔,裁成云雨文章。这黑蛮似铁罗汉投斋,何曾歇口。那骚货如粉骷髅弄阵,惯会长枪。津津舌送过来,留而不返;洋洋水入出去,难似遮藏。杨柳腰不住的无风舞摆。秋波眼频频转含俏窥郎。你看雪白一个妇人,乘着一个乌黑汉子。比似玉簪斜插鬓云旁,一点乌云映日光。
乌中鹤发年高士,黑笔淋漓画粉墙。
薛仁贵坐乌椎马,砚台跌下石灰缸。
白扇素罗画黑竹,月里媳娥嫁灶王。
一番大战,须臾罢手。念三欢喜,叫道:“好嫂嫂,快活死我也。”香姐道:“好叔叔,真好手段也。”两个走来,俱净了手脚,闭好门儿重行坐在一条凳上,搂了吃酒。笑笑说说,调得火热,把念三做了个亲老公一般看待。收拾物件,二人脱衣而睡。不免复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