浼本空送去。焕之一见读之,愈增思慕。于是留尼云雨,私赠金帛,要图方便。尼许以乘机遘会,通你消息。焕之叮嘱再三。辞归,见知客微露其机,说:“书呆见回书,称赞不已,一心想着天鹅肉吃哩。”知客笑曰:“年少无知,人人皆如此,不要理他便了。”口内虽与本空如此说着硬语,心中早已软了。时时在念,每每形于纸笔。有一首诗书完,放于砚匣之下,诗云:
断俗入禅林,身清心不清。
夜来风雨过,疑是叩门声。
且说黄焕之自后朝思暮想,废寝忘飨,欲见无能,欲去不舍,一日,踱至前村云净庵,信步走到庵中。恰好这日老尼姑道人一个也不在庵,止有小尼姑年长廿一岁,名唤了凡,生得肌如白雪,脸似夭桃,两眼含秋,双眉敛翠。忽见了黄焕之道:“相公何来?”焕之慌忙答礼道:“特来随喜。”仔细把了凡一看,生得不下于知客。道:“贤尼共有几位上人?”了凡曰:“止得一个老师,一个烧火老道人,仅三人而已。”焕之见说:“请令师相见。”曰:“家师去买办果品香烛去了。有失迎候,请相公少坐。待小尼烹茶奉贡”。焕之道:“宝庵自有道人,何劳亲去煮茶。”了凡道:“随家师挑着素品之类,因此不在。”焕之听见。止得他独自一个,心下又想起念头道:“明因寺杳无音信往来,若得他与我如此,做一帮手,必妥当矣”。便笑道:“小师父,明因寺知客师父曾会过么?“了凡曰:“极相知的。”又曰:“师父可认字否?”曰:“经典上朝夕诵读,虽不广博,略略晓得几个。”焕之曰:“师父可曾见《玉簪记》么?”了凡知他挑他,故意说实不曾见。焕之笑曰:“可晓得潘必正与陈妙常的故事否?”了凡说:“他二人如今在阴司地狱里坐。”焕之说:“这不过小小风流,怎生便得下狱。”了凡道:“事虽然小,不知怎生得这般重罪。”焕之笑曰:“小师父,你可晓得情轻法重么?如今我与师父奈合要知法犯法了,”小尼说:“相公,我是没发的,说也没用。”焕之见他甚有情兴,便上前抱住要去亲嘴。小尼再三推阻道:“叫将起来,看你怎么。”焕之笑道:“你跷将起来,我便直入进去”。放出气力,抱至幽室,扯下小衣,直抵其处。原来是半路出家的,且是熟溜得好。小尼道:“可恨你这恶少年,见了妇人便要如此。”焕之曰:“谁叫你生此好容之态。一时情兴勃然便要如此”。两下津津有味,情不能舍。“约你明日可来得么”?了凡说:“明日王衙夫人在此诵经,后日初十也不能得,直至中秋二鼓,我掩上山门,你可悄地进来,我俟你便了。”焕之大喜道:“我如期有事与你商量,不可失约。”了凡曰:“不劳分付。”两下辞别,焕之洋洋得意而归,即思面谋知客之计。
等得到了中秋当中,管理人等请他赏月,但见:
关山一点,风月双清,碧海结其愁容,青天明其心事。华非蜡烛,方正可中庭。朗中明楼,五夜浑同间气。春秋异惑,夷夏同看。吃瓜子于桥头,劈莲房于水底。童唱新声之曲,婢传长恨之歌。俯仰松林,如行水藻。徘徊江槛,似沼冰壶。桂魄长生,梭女应态比色;巍楼高峙,嫦娥若不胜寒。未识古时,几经兴废。何知此后,照许悲欢。玉人歌舞,嘻残树稍之光。妾妇嗟夫,漫顾楼西之影。别怜儿女,会忆瑟樽。欲将丝络挽回,岂许槐阴障隔。自上弦而至生魄,未尝一夕废游。或畅饮而与清谈,何片时无友,守拙几同待免,分身愿化为峪。襟怀寂寞,几忘流连暮旦。酬酌酪叮,直欲稳睡中宵。
焕之其意不在酒,便托辞曰:“前村有约赏月,必不可辞。诸兄尽兴待我,领彼盛情便来。”遂出了当中,一步步走到庵中。
约莫二更时分,四顾无人,把门一推,是挂上的。心下不然。只听得起拴响,那门已扯开半扇。焕之捱身进去,随手拴上。见了凡素袂相迎,焕之在月光之下看他,比前日越加娇媚。做出许多爱慕之情。问:“二老人家可安寝了么?”了凡说:“他们心无挂念,此时熟睡之矣。看此月色,未忍撇他,与你月下谈心如何?”焕之曰:“最好。”了凡曰:“君年几何,那方人氏,姓甚名谁,有无妻室?”焕之曰:“我姓黄,名金色,别字焕之。年已二十一岁。徽州休宁人氏。聘妻左氏,尚未成婚。先收爱妾林苑花在家。十八岁上到本镇当内攻书。”了凡曰:“观君襟怀潇洒,态度风流,我欲从你为第三室,心下如何?”焕之大喜道:“难得爱卿一点真心,令我何福消受。当此月明之下,交拜立誓,慢慢蓄发归家,永为夫妇。”正是:
乃今已订闺中妇,自后休敲月下门。
二人立誓已毕,了凡曰:“以月为题,聊诗一首,以纪其事。”诗云:
碧天云净展琉璃,三五良宵月色奇。
轮满已过千世界,明宵尤讶一痕亏。
向劳王斧修轮影,愿借金风长桂枝。
人对嫦娥同设誓,赏心端不负佳期。
了凡持此诗到知客房,以说他,知客起身不语。久之曰:“何偶有私,心原无染。”了凡曰:“倘有知心客,我愿为君图。”知客起索前诗,了凡据袖不与。固问其人,矢瞩客附耳细说其故。了凡曰:“莫非黄郎乎?”知客点首曰:“然。”了凡曰:“黄郎温柔如玉,尔真谓得所配矣。遂出珍珠同心结二物,诗一首,奉与知客。诗曰:
累累珍珠结,相将到大罗。
知音频怅望,莫掷谢鲲梭。
知客曰:“此从何来?”了凡曰:“尔心上人托我致意,向蒙慨允,愿结同心,得叙佳期,粉身以谢。”知客郝然笑曰:“某落发空门,何能为黄郎作儿女态那。”了凡曰:“尔未识人道之乐耳。倘饱其味,日拥黄郎不令归矣。”知客曰:“黄郎何足牵我方寸。”了凡累促回音,知客不肯。又促再三,知客拂笺写曰:
郎情温似玉,妾意坚如金。
金玉两相契,百年同此心。
了凡辞出明因寺,就道往黄家。当中焕之接见,引入内房,出知客回诗,诵之大喜,拴上房门与之谑浪良久而别。
且说黄金色聘妻左氏,年已及弃。见夫家未有迎娶之期,郁郁不乐,久之成病,名医妙药,石上浇水。父母知其心病,令媒的往黄家催娶。黄家即时修书,差人到临平投下,焕之看了进退两难,蜘蹰未决。即往云净庵,浼了凡转知客。了凡只得为黄郎投明因寺而来,与知客相见,言黄郎想切,求促会晤,知客泣下曰:“我非草木,不尽人情。第人遥见阻,黄郎能飞渡乎。”了凡曰:“只要你订一佳期,我导引尔室如何?”知客俯首不言。了凡曰:“业已许之,迟疑何益。”促之再四,知客启笥取白绫帕题诗于上,诗曰:
妾年方入弃,那知月下期。
今宵郎共枕,桃瓣点春衣。
那了凡持去,密地送与焕之。见帕上之诗,十分大喜,不意果然犹处子也。喜跃过望,巴不得到天晚,共了凡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