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兰姑取了衣服正待进去,听得后面足步之声,吃了一惊,回过头来见祝自新站在面前,吓得魂飞魄散,低头就跑。祝自新见他要走,想道:“难得遇见他,再将他放走,岂不白失此机会。”近前一步,双手把耳门挡住,笑容可掬道:“姑娘,如此夜深一人出外,不是有意小生,即是良缘天就。”兰姑听他口内咬文,一派游戏的言词,又见他挡住去路,急得心头鹿撞,遍身发抖,颤巍巍道:“你你这大胆的狂徒,敢于深更半夜调戏我姑娘,好好让开便罢,若再胡说,叫醒我母亲,看你脸面何在?”祝自新笑道:“姑娘骂我是爱我,就是打我几下,我也情愿。若说我调戏你姑娘,我未曾到你上房,你自家走了出来,相巧碰见了我,定非偶然。非是我夸张大口,如我这样人,匹配姑娘也不辱没。”说着,伸开两手意将搂抱。
兰姑急的恨不得一头钻入地缝里去,退了两步,高声大喊道:“母亲,快来!”祝自新听他喊叫,怕惊动伍氏,忙走近一步,左手抱住兰姑,右手按住他的嘴,使他出声不得,笑吟吟道:“我的乖乖,不要使性子,到口的美食还叫我吃不成么!”轻轻一擒,把兰姑抱起,即向自己房内行走。可怜兰姑不能喊叫,又不能着力,上身被他紧紧搂在怀内,动掉不得,惟有两只小脚,乱蹬乱踢。凑巧一脚踢在祝白新档内,疼痛非常,不禁失声“哎哟”,左手一松。兰姑趁势使劲的一仰,两个人都跌了下地,旁边一堆盆桶打倒,四处乱滚,惊天动地的响起来。
恰好伍氏一觉睡醒,下牀小解,耳畔隐约听得有人喊叫了声,似女儿的口气,又像远远在外面相似,大为诧异,即唤道:“兰姑!兰姑!”唤了几声,不闻答应,忙开了房门,见女儿房门大开,灯尚未灭,走过来房内静悄悄的,不见女儿踪迹。伍氏不由心内突突的乱跳,正在没了主见,忽闻外厢“乒乒乓乓”的响,知道出了事件,急点了手灯,大着胆走出,一面走一面唤道:“兰姑,你在那里弄的什么东西响?”祝自新跌在地下,半晌才算裆内不痛,见兰姑呆呆的跌在对面翻眼,意欲起身重复用武,听得伍氏一路招呼出来,很吃了一惊,一骨碌爬起,飞奔回房去了。
伍氏到了厨房,举起手灯,见兰姑躺在地下张着嘴喘气,盆桶家伙滚散一地,未知何故?问道:“你半夜深更作什么怪?”
兰姑见伍氏出来,祝自新已去,才放下了心。从地下爬起拉了伍氏的手,望后就走。伍氏更不明白,又见兰姑仓皇失措的情形,到了房内,伍氏道:“你到底怎样?”兰姑喘定了气,“哎呀”一声,未曾开口先扑簌簌流下泪来,望着伍氏顿足道:“母亲你不信我的话,可知你女儿受辱,怎生见人。”说着,嚎啕痛哭。闹得伍氏摸头摸尾不着,道:“你敢是染了魔了,因何说起疯话来?”兰姑一面哭着,一面诉说适才祝自新如何欺侮了他。伍氏听罢,气得足软手颤,瘫在椅上。心内又气又愧,气的是女儿受了祝姓羞辱3愧的是有眼不能识人,把这个畜生误住了家来,竟不出女儿所料,指着外面,高声百般秽骂。
祝自新在房内句句听得明白,不由气恨交加。此时王德也醒了,道:“沈奶奶与谁斗口,半夜里还骂人。”又听了半刻道:“咦,好似句句骂的你老人家呢!”祝自新喝道:“少要多话!”遂将适才的事,细说一番。王德道:“却怪你老人家做得太孟浪了,可惜把多日用过的工夫,一齐抹掉了。”祝自新道:“事已如此,懊悔也无用。你快些起来收拾,明早好走,此处断难居住,我们只有用那一着棋了。”王德穿齐衣服,把要紧行李衣囊收拾了一担,其余的东西尽行丢下。俟天色微明,主仆两人悄悄的回至客寓。敲开了门进去,倒把刘蕴吓了一跳,细问情由,笑道:“我说温柔做法怕的不行,还是这一步做手好,不过丧点良心,却也顾不得许多。只可惜你那一千银子,用到白处去了。”祝自新道:“我的银子何尝白用,还要在这一千银子上生支节呢!到了那个地步,你自然清楚。”两人谈谈说说,重又睡下。
伍氏到了天明,出外见祝家主仆已去,留下许多对象,笑道“我料你也没有那副厚脸见人,竟自溜去。这些物件落得扰你,连那存下的一千银子,想你也无颜来取。”回头向兰姑道:“我的儿,不用气恼,好在没有被他轻薄了去。明日把他这一千银子,多打点首饰,与你遮羞罢,多的留与你父亲做个本钱,也落得受用那畜生的。”兰姑听了,鼻内“哼”了声,也不言语,心内道:“我母亲何故仍是这般胡涂,祝姓白白丢却若干银子,焉肯甘心?恐咫尺风波,即要发作。若依我当日不留他来家,方算一点事没得呢!”
祝自新睡到日午起身,吩咐王德备轿向县里来。胡武彤将他接入内堂,略叙寒喧。祝自新欠身道:“小弟昨日受了人欺侮,万难为情,今特米奉求仁兄作主,代小弟出这口恶气。”说着,在袖内取出五百两一张银券,双手送过道:“些须菲敬,祈仁兄哂纳。”胡武彤接过看了看,眯嘻着双眼道:“谁人大胆,敢欺贤弟,都交在愚兄身上究力、。你我既系自家人,何用如此客套,若一定推却,反说我见外了。请道其原由。”祝自新将座位挪近一步,附着胡武彤耳畔,把在沈家的细情一一说明,又立起打了一躬道:“总怪小弟自取愆尤,奈因落在其中,骑虎难下。望老仁兄推家岳情面,包容一切。”
胡武彤还了礼,捻须大笑道:“自古少年心性,多半如斯,这也难怪贤弟。想沈家不过一介细民,也做不出怎样的手段。又喜江都陈君上省去了,此事愚兄却可问得。明日你遣仆具个察呈进来,要说沈若愚在苏州当面将女儿卖与你为妾,讲定一千五百两身价,当时收了五百,其余允你到了扬州,看过他女儿再兑那一千,人银两交。还要说他因事羁绊不能回来,有信寄交他妻子伍氏,亦可做主。不意伍氏收了你银子,陡生不良念头,图赖此事,反率领多人打至你寓所,说你诬良作贱,逼买妾媵等词。你还要做张假身纸,黏在察后。我见了公件,即可一面提伍氏与兰姑到案,再去关提沈若愚。临讯之时,用些恐吓开导的话,不怕他不双手将女儿送与你作妾。但是人过了门,你要大大酬谢我媒人一宗才是。”说毕,哈哈大笑道:“在贤弟看,此计如何呢?”
祝自新听了,欢喜异常,连连称谢说:“仁兄真有神鬼不测手段,敢不拜服。倘事有成,小弟怎好忘却大德,理宜重报,决不食言。”忙辞别胡武彤回寓,与刘蕴细酌了一纸禀词,叫王德做了抱属投进衙内。胡武彤随时批发出来,立即唤进两名精细差役张政、王洪,给付朱签,又面嘱“到沈家小心为是,事成之后,祝少爷说从优赏赐你们”。二差退出,带了两名伙计,如飞向沈家来。未知到了沈家若何处置,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