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从形而上学的观点来看,柏拉图的理念说包含多少真理,促成这种理论的心理态度却是不适于促进实验科学的事业的。看来,事情很清楚,在哲学仍然对科学起着支配性影响的时候,唯名论,不管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都比较有利于科学方法的发展。不过,柏拉图对于“理式”的追求或许也可以看做是对于可见现象的原因的猜测。我们现在开始了解到,科学无法同终极的实在打交道;它只能就人的心灵所见的自然界绘成一幅图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的观念在那个理想的图画世界中是实在的,但是,所绘出的个体事物究竟是图画而不是实在。因此,这也许可以证明,一种现代形式的观念实在论也许比一种粗糙的唯名论更接近于真理。虽然这样,作为大多数实验的基础的只求便利的假设仍然假定个体事物是实在的,大多数科学家也都经常讲唯名论而不自知,正象茹尔丹先生经常讲散文而不自知一样。
如果我们研究一下希腊人的归纳程序,希腊人的归纳科学所特有的弱点就完全可以解释。亚里斯多德在讨论由特殊事例过渡到一般命题的理论时虽然讲得头头是道,可是在实践中,他却常常遭到悲惨的失败。他拿起少数已知的事实,就想马上得出最广泛的概括,自然要遭到失败。当时还没有足够的事实,也没有充分的科学背景,可以把这些事实嵌入。何况,亚里斯多德还认为这一归纳工作只不过是演绎科学的必要的预备步骤罢了。演绎科学运用逻辑推理,从归纳法所得出的前提演绎出它的推论,才是真正的科学。
亚里斯多德是形式上确凿无疑的形式逻辑及其三段论法的创立人。这是一个伟大的发现;在小人物,单靠这个发现,就已经可以名垂不朽了。亚里斯多德把他的发现运用到科学理论上来。作为例证,他选择了数学学科,尤其是几何学。因为几何学当时已经从泰勒斯想要对土地测量的经验规则给予合理说明的早期试验阶段,过渡到后来的具有比较完备的演绎形式的阶段。
但是,三段论法对于实验科学却是毫无用处的。因为实验科学所追求的主要目的是发现,而不是从公认的前提得出的形式证明。从元素不能再分割为更简单的物体的前提出发,在1890年未尝不可得出一个正确的已知元素表,但是到1920年,再运用这个前提就会把一切放射性元素排除在外。这样,前提既已改变,“元素”一词的意义也就改变了。但是,这个事实并不能使三段论法归于无用,也不能使现代物理学归于无效。
幸而现代的实验家并不在逻辑的形式规则上操心费神;不过,亚里斯多德的工作的威信在促使希腊和中古时代科学界去寻找绝对肯定的前提和过早运用演绎法方面,却起了很大作用。其结果,就把许多有不少错误的权威都说成是绝对没有错误的,并且用欺骗性的逻辑形式进行了很多错误的推论。正如席勒博士(D.Schiller)所说:
当时对整个科学理论都加以周密的解释,对整个逻辑都加以周密的构造,务求达到实证科学的理想,而这个实证科学却建立在一个错误的类比上,也就是把它拿来和证明的雄辩术相比。这个错误还下足以说明亚里斯多德死后近两千年间经验为什么遭到忽视,科学为什么不进步吗?
亚里斯多德死后,逍遥学派的领袖是他的门生德奥弗拉斯特(Theophrastus)。他生于公元前370年左右。他的主要成绩是在矿物学和植物学方面。他的植物学不论在分类方面和生理学方面都有贡献。有一些人认为随亚历山大远征的科学人员所搜集到的记录都为德奥弗拉斯特所利用。他对各种植物加以描写和分类,并且对植物的器官和功能有了一些认识。例如,他能把球根、块根和地下茎同真正的根分开,并且懂得了高等植物的有性生殖。这一知识由于亚里斯多德的蔑视,不久就失传了。直到安德利亚·舍萨平尼(Andrea
Cesalpini)在文艺复兴时期重新肯定了德奥弗拉斯特的研究成果,情况才有所改变。
德奥弗拉斯特的继承人是斯特拉教。他是一个物理学家,自己虽然持有彻底的机械论哲学,却很想把亚里斯多德的观点和原子论者的观点加以调和。从这时起,吕克昂学派就渐渐不那么重要了,到公元前三世纪中叶,它的工作就结束了。
在柏拉图的时代和亚里斯多德的时代之间,大约在公元前367年左右,克尼多斯的欧多克索(Eudoxusof
Cnidos)对天文学有卓越的贡献,虽然他的天体演化学说同主张地球在运动的毕达哥拉斯学派的见解比起来,是后退了一步。欧多克索认为,地球是万物的中心,太阳、月球和行星都在同心透明球体中绕地球而运转。这是企图说明这些物体的表面上不规则运动的第一次重大的尝试。欧多克索的学说引导希帕克和托勒密制订了更周密的体系。在哥白尼的时代以前,天文学家对他们的本轮和均轮说,一直是满意的。地球中心说现在已经没有人相信了,但是它对现象给予量的解释,在当年,的确比以往的见解大大前进了一步。一个错误的假说如果能成为进一步探讨的向导,在当时也许会比一个至今无法验证的比较正确的假说,更有用处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