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
多学而识:识,记义。孔子常教弟子博学于文,弟子遂疑孔子当是多学而记识在心者,故孔子试以此为问。
然,非与:与,疑问辞,同钦。子贡初答曰然,随即自疑,因复问。
一以贯之:贯,穿义。一以贯之,如孔子言诗,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言礼,曰:礼,与其奢也宁俭。又曰:殷因于夏礼,周因于殷礼,虽百世可知。此等皆所谓一以贯之。惟诗礼之上,犹有贯通此诗礼者。多学,即犹言下学。一贯,则上达矣。上达自下学来,一贯自多学来。非多学,则无可贯。如云:文武之道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夫子焉不学。是其多学。又曰:文不在兹乎,则又一以贯之矣。故求一贯,须先多学。多学当求一贯,不当专务多学而识,亦不当于多学外别求一贯。
本章一以贯之,与孔子告曾子章一以贯之,两章之字所指微不同。告曾子是吾道一以贯之,之指道。本章告子贡多学一以贯之,之指学。然道与学仍当一以贯之。道之所得本于学,学之所求即在道。学者当由此两章再深求孔子一贯之义始得。谓孔子告曾子者其义深,告子贡者其义浅,因孔子之言而可以测曾子、子贡两人所学之深浅,则殊未见其诚然。
先生说:赐呀!你以为我是多学了而一一记在心的吗?子贡对道:是呀。随又说不是吗?先生说:不是的。我是在此多学中有个一来贯通着的。
子曰:由!知德者鲜矣。
此章旧说多疑为子路温见而发。然有告子贡多学一章间断,自不当通为一时事。此章只是孔子告子路,言知德之人难得。德必修于己而得于心,非己之实有之,则不能知其意味之深长,故知者鲜也。
先生说:由呀!对于德,知道的人太少了。
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无为而治:任官得人,己不亲劳于事。
恭己正南面:恭以自守,南面往朝,群贤分职,己只仰成。舜承尧后,又得贤,故尤不见其有为之迹。
孔子屡称尧、舜之治,又屡称其无为,其后庄、老承儒家义而推之益远。其言无为,与儒义自不同,不得谓《论语》言无为乃承之老子。
先生说:能无为而治的,该是舜了吧!他做些什么呢?只自己恭恭敬敬,端正地站在南面天子之位就是了。
子张问行。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子张书诸绅。
问行:子张问行,犹其问达,盖问如何而能所行如意。行笃敬:忠、信、笃、敬四字分列,笃,厚实义。如君子笃于亲。蛮貊之邦:蛮在南,貊在北,皆异族。蛮貊之邦可行,斯遍天下皆可行。
州里:五家为邻,五邻为里,五党为州,二千五百家。州里近处,文化风教相同,蛮貊远,文化风教相异。
参于前:此参字或训直,参于前,犹云相值于前。或训絫,犹云积累在前。若作参预解,则不得云参预在前。今从累义。
倚于衡:衡,车前横扼。舆,车箱。在车箱之内,则见此忠信敬笃若倚在车前横扼,言无时不如或见之。
夫然后行:忠、信、笃、敬,固可以行乎天下,然必于此念念不忘,随所在而若常见之,不顷刻离,然后一言一行莫非忠信笃敬,乃始有验。此乃功夫无间断,积久所致。若朝如此而夕求效,一日有之而望终生收其果,则亦无可行之理。
书诸绅:绅,大带之垂下者。以孔子语书绅,欲其随身记诵而不忘。
本章子张所问意在外,孔子教之使反就己身,此即宋儒所谓鞭辟近里之教。
子张问道:如何始可向外行得通?先生说:只要说话能忠信,行事能笃敬,纵使去到蛮貂之邦,也行得通。若说话不忠不信,行事不笃不敬,就使近在州里,行得吗?要立时像看见那忠、信、笃、敬累累在前,在车箱中像看见那忠、信、笃、敬如倚靠在车前横木般。能如此,自会到处行得通了。子张把这番话写在他随身常束的大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