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问答,皆设喻。身在井上,乃可救井中之人。身入井中,则自陷,不复能救人。世有愚忠愚孝,然不闻有愚仁。盖忠孝有时仅凭一心,心可以愚。仁则本于心而成德,德无愚。故曰:仁者必有知,知者不必有仁,此见仁德之高。或说:宰我此章之问,或虑孔子罹于祸而微讽之。如子欲赴佛肸、公山弗扰之召,子路不悦。宰我在言语之科,故遇此等事,不直谏而婉辞以讽。
宰我问道:有人告诉仁者井中有人,会跟着入井吗?先生说:为何会这样呢?可诱骗仁者去看,但不能陷害他入井。他可被骗,但不会因骗而糊涂。
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
博学于文:文,诗书礼乐,一切典章制度,着作义理,皆属文。博学始能会通,然后知其真义。
约之以礼:礼,犹体。躬行实践,凡修身、齐家、从政、求学一切实务皆是。约,要义。博学之,当约使归己,归于实践,见之行事。
弗畔:畔同叛,背义。君子能博约并进,礼文兼修,自可不背于道。
就学言之谓之文,自践履言之谓之礼,其实则一。惟学欲博而践履则贵约,亦非先博文,再约礼,二者齐头并进,正相成,非相矫。此乃孔门教学定法,颜渊喟然叹曰章可证。
先生说:君子在一切的人文上博学,又能归纳到一己当前的实践上,该可于大道没有背离了!
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南子:卫灵公夫人,有淫行。《史记》:南子使人谓孔子曰:四方之君子,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寡小君愿见。孔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
矢之:此矢字,旧说各不同。一曰矢,誓义。孔子因子路不悦,故指天而誓。一曰矢,陈义。孔子指天告子路云云。今从第一说。
予所否者,天厌之:古人誓言皆上用所字,下用者字,此句亦然。否字各解亦不同。一曰:否谓不合于礼,不由于道。孔子对子路誓曰:我若有不合礼,不由道者,天将厌弃我。一曰:否,乃否泰否塞之否。孔子对子路曰:我之所以否塞而道不行者,乃天命厌弃我。盖子路之不悦,非不悦孔子之见南子,乃不悦于孔子之道不行,至于不得已而作此委曲迁就。故孔子告之云云,谓汝不须不悦。一曰:否,犹不字义。孔子指天而告子路,曰:我若固执不见,天将厌弃我。细会文理,仍以第一说为是。古者仕于其国,有见其小君之礼,如《左传》季文子如宋,宋公亨之,穆姜出于房再拜,是也。圣人道大德全,在我有可见之礼则见之,彼之不善,我何与焉。如阳货欲见孔子,孔子初不欲见,及其馈蒸豚,亦不得不往而谢之。然何不以此详告子路,而为此誓辞?礼,在其国,不非其大夫,况于小君?若详告,则言必及南子,故孔子不直答,而又为之誓。其实则是婉转其辞,使子路思而自得之。
孔子去见南子,子路为此不悦。先生指着天发誓说:我所行,若有不合礼不由道的,天会厌弃我,天会厌弃我。
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
中庸之人,平人常人也。中庸之道,为中庸之人所易行。中庸之德,为中庸之人所易具。故中庸之德,乃民德。其所以为至者,言其至广至大,至平至易,至可宝贵,而非至高难能。而今之民则鲜有此德久矣,此孔子叹风俗之败坏。
《小戴礼?中庸》篇有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与《论语》本章异。《论语》言中庸,乃百姓日用之德,行矣而不着,习矣而不察,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若固有之,不曰能。《小戴礼?中庸》篇乃以中庸为有圣人所不知不能者,故曰民鲜能。若《论语》则必言仁与圣,始是民所鲜能。
先生说:中庸之德,可算是至极的了!但一般民众,少有此德也久了。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博施于民而能济众:施,给与义。济,救助义。子贡谓能广博施与,普遍救济,如此必合仁道。
何事于仁:此犹谓非仁之事。孔子非谓博施济众非仁,乃谓其事非仅于仁而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