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客们在感动之余,不分工、商、农、学、兵,就一齐唱起义勇军进行曲来!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这时候,大江上的波浪一个跟着一个滚来,翻着白花,冒着白沫,撞击着船头。
回头望去,那辽阔的江水,淡淡漠漠的,看不见波浪了,只是远近都充满了寂寞。那种白白的烟雾,不但充满了大江,而且充满了大江的两岸,它像是在等待着,等待着假若来了“难船”,它们就要吞没了它。
从正面望去,这江也望不到尽头,那遥远的地方也是一样起着白烟,那白色的烟雾,也是沉默不语的。它已经拟定了,假若来了“难船”,它非吞没了它不可。
这只渐渐丢了螺丝钉的小船,它将怎样逃出这危险呢?它怎么能够挣脱了它的命运?
那全船的乘客却不想到这些,因为汉口就在眼前了。他们都在欢欣鼓舞地张罗着下船,这船给人们的痛苦越大,人们就越容易快活,对于那痛苦也越容易忘记。
当全船的人,一看到了江汉关前那大钟楼,几乎是人人心里想着:
“到了,汉口到底是到了。”
他们可没有想想,这得以到了汉口的,是他们自己争取的呢?还是让船老板把他们乌七八糟地运到的?
总之,他们是快乐的,他们是喜出望外的,他们都是些幸运儿,他们都是些天之骄子。一个一个地摸着下巴,张着嘴,好像张着嘴在等着吞点什么东西似的,或者他们都眼巴巴地要把那江汉关站着的大钟楼吃下去似的。
有的人连“到了,汉口到底是到了”这句感慨的话都没有,只是心里想着:
“上岸之后,要好好洗一个澡,要好好地吃一顿。”
一会工夫,船就停在了那大钟楼前边的江心上。这并不是到了码头,而是在等候着检疫处的人员上来验病的。
检疫处的人来了,坐着小白汽艇,干净得好像条大银鱼似的。那船上的检疫官也全身穿着自衣裳,戴着白帽子,嘴上还挂着白色的口罩。
那小汽船开得非常之快,哇啦哇啦的,把江水搅起来一溜白浪。这小汽船跑到离江心三丈多远的地方,就停下来。那检疫官向着江心大喊着:
“船上有病人没有?”
船老板在甲板上喊着:
“没有。”
于是那检疫官一摆手!
“开吧!”
于是载着马伯乐的这汽船,同时还载着两三个患赤痢的,一个患虎列拉的,就开到码头上去了。
船到了码头,不一会工夫,船就抢着下空了。
他们都是天之骄子,他们活灵活现的,他们快活得不能自制,好像在一小时之前,他们刚刚买了彩票中了头彩的样子,快活到发狂的程度,连喊带叫的。人们跑到了岸上,人们就都散开了。
没有一个人在岸上住一住脚,或者是回过头来望一望,这小船以后将出什么危险!
这个,人们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不一会工夫,那抢着登到岸上去的人,连个影儿都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