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天之怒,无敢戏豫。敬天之渝,无敢驰驱。戏豫,逸豫也。驰驱,自恣也。笺云:渝,变也。渝,用朱反。
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王,往。旦,明。游,行。衍,溢也。笺云:及,与也。昊天在上,人仰之皆谓之明,常与女出入往来,游溢相从,视女所行善恶,可不慎乎!昊,胡老反。曰音越。下同。羡,馀战反,溢也,一音延善反,本或作“衍”。
[疏]“敬天”至“游衍”。正义曰:上既劝王和德以安国,故又言当畏敬上天,当敬天之威怒,以自肃戒,无敢忽慢之而戏谑逸豫。又当敬天之灾变,以常战栗,无敢忽之而驰驱自恣也。天之变怒,所以须敬者,以此昊天在上,人仰之皆谓之明,常与汝出入往来,游溢相从,终常相随,见人善恶。既曰若此,不可不敬慎也。传“戏豫”至“自恣”。正义曰:戏豫,谓戏而逸豫;驰驱,谓驰骋自恣,皆谓非礼而动。反道违天如此者,则上天罚之,故戒王使敬天也。“孔子迅雷风烈必变”,注云:“敬天之怒。”则天之怒者,谓暴风疾雷也。《周礼》大怪异灾则去乐彻膳,则天之变者,谓大怪异灾也。言上天之道,有此变怒之时,故常须敬戒,非谓当此变怒之时,独禁逸豫自恣也。笺“渝,变”。正义曰:《释言》文。传“王相”至“衍溢”。正义曰:以“王”与“出”共文,故为往也。既有出往,则亦有入来,故笺言出入往来。此出王游衍,还是上戏豫驰驱之事,故云游行衍溢,亦自恣之意也。
《板》八章,章八句。
《生民之什》十篇,六十五章,四百三十三句。
荡之什诂训传第二十五
《荡》,召穆公伤周室大坏也。厉王无道,天下荡荡,无纲纪文章,故作是诗也。荡荡,唐党反。召,时照反,本又作“邵”。卷内“召公”、“召作”皆同。
[疏]“《荡》八章,章八句”至“是诗”。正义曰:《荡》诗者,召穆公所作,以伤周室之大坏也。以厉王无人君之道,行其恶政,反乱先王之政,致使天下荡荡然,法度废灭,无复有纲纪文章,是周之王室大坏败也,故穆公作是《荡》诗以伤之。伤者,刺外之有馀哀也,其恨深于刺也。《瞻仰》、《召旻》皆云“刺幽王大坏”,此不言刺厉王,而云“伤周室”者,幽王承宣王之后,父善子恶,指刺其身。此则厉王以前,周道未缺,一代大法,至此坏之,故言“伤周室大坏”。此经八章,皆是大坏之事。首句言荡荡,为下之总目,故序亦述首句,以为一篇之义。言天下荡荡,无纲纪文章。纲纪文章,谓治国法度,圣人有作,莫不皆是。此经所伤,伤其尽废之也。
荡荡上帝,下民之辟。上帝以托君王也。辟,君也。笺云:荡荡,法度废坏之貌。厉王乃以此居人上,为天下之君,言其无可则象之甚。之辟,必亦反。注同。沈云:“毛音婢益反。”疾威上帝,其命多辟。疾病人矣,威罪人矣。笺云:疾病人者,重赋敛也。威罪人者,峻刑法也。其政教又多邪辟,不由旧章。辟,匹亦反,本又作“僻”。注同。敛,力艳反。骏,荀闰反,本亦作“峻”。邪,似嗟反。
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谌,诚也。笺云:烝,众。鲜,寡。克,能也。天之生此众民,其教道之,非当以诚信使之忠厚乎?今则不然,民始皆庶几于善道,后更化于恶俗。烝,之承反。谌,市林反。鲜,息浅反。注同。道音导,本亦作“导”
[疏]“荡荡”至“有终”。正义曰:穆公伤厉王无道,坏灭法度。言今荡荡然废坏法度者,上帝之君王,乃以此无法度,而为下民之君也。又言王无法度之事,重赋敛以疾病人,峻刑法以威罪人。如此者,是上帝之君王,又其下政教之命甚多邪僻。言其无法度,不由旧章也。元本天之生此众民,其使人君为政化之,命以教导之,非欲使之诚信乎?言天欲使之诚信。今王以邪僻教之,故民皆无复诚信。无不有其初心,欲庶几慕善道,少能有其终行,今皆化从恶俗,是违天生民立教之意,故所以伤之也。传“上帝”至“辟君”。正义曰:上帝者,天之别名。天无所坏,不得与荡荡共文,故知上帝以托君王,言其不敢斥王,故托之上帝也。《板》传曰:“上帝以称王者。”《桑柔》传曰:“昊天斥王。”然则王称天称帝,《诗》之通义。而言托者,以下章不敢斥言,乃假文王咨商,明知此亦不斥,故变言托耳。其实称帝亦斥王。此下诸章皆言“文王曰咨”,此独不然者,欲以荡荡之言,为下章总目,且见实非殷商之事,故于章首不言文王,以起发其意也。“辟,君”,《释诂》文。笺“荡荡”至“之甚”。正义曰:荡荡是广平之名,非善恶之称,若《论语》云:“荡荡乎,民无能名焉。”《洪范》云:“王道荡荡。”言其无复恶事善事,广平是荡荡为善也。此序言荡荡无纲纪文章,言其除去善事,知此荡荡是法度废坏之貌。《释训》云:“荡荡,僻也。”孙炎曰:“荡荡,法度废坏之僻。”取此笺为说也。笺“疾病”至“旧章”。正义曰:此申说传意也。人以财货而生,财尽则人困病,故知疾病人者,重赋敛也。君以刑法威人,法峻则人得罪,故知威罪人者,峻刑法也。君之于人,唯此而已,故知是此二事也。峻者,高险之名,谓重其科禁,不可登陟,如山之陵阪然。其政教又多邪僻,不由旧章,不依周公所制典礼、先王所行旧法也。传“谌,诚”。正义曰:《释诂》文。笺“烝众”至“恶俗”。正义曰:“烝,众。鲜,寡”,皆《释诂》文。“克,能”,《释言》文。言天意欲使人君发命教民,当以诚信忠厚。既本天意,又伤今政。言当今之民皆有始无终,是由人君不施忠厚之命,而下邪僻之教,故民化于恶俗,教之使然。以王政不顺天,故反覆言之。民始皆庶几于善道,言民生自有此性。后更化于恶俗,谓君政令之变改。言“靡不”为尽然之辞,“鲜克”为少有之称,文不同者,容有君子不改其操,故言鲜以见之。
文王曰咨,咨汝殷商!曾是强御,曾是掊克,曾是在位,曾是在服。咨,嗟也。强御,强梁御善也。掊克,自伐而好胜人也。服,服政事也。笺云:厉王弭谤,穆公朝廷之臣,不敢斥言王之恶,故上陈文王咨嗟殷纣以切刺之。女曾任用是恶人,使之处位执职事也。御,鱼吕反。掊,蒲侯反,聚敛也,徐又甫垢反。好,呼报反。朝,直遥反。下“朝廷”同。
天降滔德,女兴是力。天,君。滔,慢也。笺云:厉王施倨慢之化,女群臣又相与而力为之。言竞于恶。滔,他刀反,漫也。漫,亡谏反,本亦作“慢”,又作“嫚”。下同,一音亡半反。倨,居庶反。
[疏]“文王”至“是力”。正义曰:穆公伤王之恶,又不敢斥,言昔文王,以纣政乱,数嗟叹之,故穆公假为之辞,以责厉王。言文王恨纣,始言曰咨。咨嗟乎,汝殷商之君,汝为人君,当任用贤者,何曾以是强梁御善之人,何曾以是矜掊好胜之人。曾任用二者,恶人使之在位,执职事乎?既责其君任非其人,又责此臣助君为恶。言比天之王者,此倨慢之德化已自恶矣,汝等何为起是气力而佐助之?以其同恶相成,故至于大坏,所以伤之也。传“咨嗟”至“政事”。正义曰:咨是叹辞,故言嗟以类之,非训为嗟也。强梁者,任威使气之貌。御善者,见善事而抗御之。是心不向善,不从教化之人也。自伐解倍,好胜解克。定本“倍”作“掊”,掊即倍也。倍者,不自量度,谓己兼倍于人而自矜伐。《论语》云“原无伐善”,是也。克者,胜也。己实不能耻于受屈,意在陵物必胜而已,如此者,谓之克也。《释诂》云:“服,事也。”且“在服”与“在位”对文,故知服政事,谓非徒备官,又委任之也。笺“厉王”至“职事”。正义曰:《民劳》亦穆公所作,皆斥王恶。此篇独畏弭谤,不斥言者,《民劳》之诗泛论王恶,欲王惠中国以绥四方,其恶非深,不须假托。《荡》则陈王凶暴,将至灭亡,号呼沉湎,俾昼作夜,其言既切,故假文王。至如家父作诵,自着己名,凡伯、芮伯直言不讳者,其人既异,所作有殊。二章笺独言厉王者,以假托文王咨嗟殷纣,不得不言厉王。六章以下言殷纣者,以“小大近丧”,颠覆灭亡之事,故指言殷纣。又经之设文,须有足句。四言“曾是”,其义为一,故笺并言之。汝曾任用是恶人,使之处位执职事也,言曾者,谓何曾如此。今人之语犹然。传“天,君。滔,慢”。正义曰:“天,君”,《释诂》文。以言“汝兴是力”责臣,明是人君,非上天也。虐君所下,明是慢人之德,故以滔为慢也。笺“厉王”至“于恶”。正义曰:此笺言厉王,自下单言王,省文也。在身为德,施行为化,内外之异耳。“相与而力为之”,定本作“相兴而力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