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是“小美国”,是因为上海地面素来是五方杂处、华洋混杂。各地来沪做生意、跑单帮乃至买卖军火、贩运烟土、卖淫、做拆白党的,纷至沓来,各显神通。其间还形成了所谓“苏北帮”、“宁波帮”、“广东帮”、“浦东帮”等封建地域性帮派;兼以同乡情谊、在帮兄弟、江湖义气等封建道德观念,进行约束,使那些潦倒失意、图谋不轨的人能紧紧抱成一团。1930年下246半年,一个绑匪集团在一个半月内,连续三次绑架作案,勒索巨款。其三名为首分子,马根生是上海人,管阿福是江苏扬州人,任子祥是浙江绍兴人。这江、浙、沪三个地方的人,之所以能合伙作案多次,就是基于上述原因。
在上海这样的环境和条件下,若有几个胆识俱佳而又心术不正的人组织、策划,又有一批膂力过人、会使刀枪的亡命之徒出面行动,形成土匪团伙实在是顺理成章的事。而上海的租界、华界,又使歹徒们能够由此逃彼地藏身、窝赃,躲避中外警探们的追捕,更增大匪徒们的贼胆。为说明民国时期上海盗匪的猖獗,先举几个例子。
这是一个颇有戏剧性的日子——4月1日。这一天在西方是愚人节,人们可以随意地开各种玩笑、说假话、搞恶作剧,受害者不得以为忤。然而,下面记载的1937年的这一天,发生在上海公共租界的几件事,却显然超出了愚人节捉弄别人的范畴。
这一天,上午9点30分左右,甘肃路129—131号几户人家被4名持枪匪徒抢劫,临行前匪徒公然鸣枪示威;11点左右,唐山路133弄9号住户,被几名匪徒搜掠半个多小时;晚上7点20分,一名中年男子在爱文义路的派克路口,被一名持枪匪徒威逼搜身,男子挣扎呼救,匪徒开枪伤其腿部后逃跑;7点30分,云南路156号某煤炭店正在收市结帐,不提防有4名匪徒持枪掩入,勒逼店主将当日售货款尽数交出;8点30分,几名匪徒闯入康脱路860号,以枪勒逼男女主人交出箱柜钥匙,搜劫半个多小时后离去;9点10分,华德路455弄83号来匪5人,分别守住前后门,持刀威吓主人,并割断电话线,搜劫衣物、首饰,满载而去。一天12小时中,发生匪案6起,平均两小时一起;这还仅仅是发生在公共租界内的,如果加上法租界、华界的,数字肯定还要惊人。
事实上,在华界内,一天中发生数起匪案的日子并不在少,1934年6月14日就是这样的日子。这天清晨4点多钟,设在上海南市制造局路543弄的大华茶园刚刚开门,就有6个身穿短衫的人走进来喝茶。稍停,其中4个人起身外出,径直敲开隔壁的金城纸烟店,对烟店张老板声称奉命前来抓赌。随后,二人守在门口,另二人不顾张老板的阻拦,直入其卧室,动手搜掠钱财和首饰。当他们进一步要撬箱取物时,张老板不顾一切地去夺匪徒手枪。两名匪徒拳打脚踢,甚至口咬;店主受伤多处,却死死抓住手枪不放,并狂喊救命。当匪徒刚进入金城烟店时,隔壁玉记理发店杨老板正从厕所返店,见两名陌生人守在烟店门口,便上前询问,被匪徒挟至茶园,连同茶园伙计一并监视起来。这时,杨老板听见张老板在烟店内狂喊,也奋力呼救。呼声在清晨的里弄里显得格外响亮,匪徒顿时慌了手脚,连张老板手中的枪也未夺回,便逃之夭夭。
同一天上午9点50分,闸北蒙古路荣森里15号闯入持枪匪徒3人,自称是公安局侦缉队员,入室后劫得大洋300元而去。当晚10点45分,曹家渡附近的一爿布庄被7名匪徒劫去26匹条子布。
从上述诸匪案可以看出大城市中土匪作案的一些特点。第一是人员少。
城市匪徒不可能成百上千地活动,只能是几人、10几人的小团伙,时聚时散,作案后便于逃窜、躲藏。第二是作案时间短。大城市军警相对较多,像上海还有巡捕在街头巡逻,尤其是对富人聚居的地段,往往重点巡查保护。因此盗匪只能伺机作案,快速行动,得手便逃。上述各例作案时间大抵都在半小时左右。1937年4月间,上海有一伙匪徒专于晚间自开轿车,在法租界各马路上转悠,见有单身行人,便停车拦阻搜劫,随后便驾车逃窜;一晚上竟连劫数人,这些都是着眼于“快”。第三是非不得已,很少开枪。城市匪徒以抢劫为目的,大都使用短枪,但多以威吓为主,只要事主不呼救,不为警捕发现、追击,一般都不开枪杀人。1937年2月3日下午5点多钟,坐落在新闸路339号的江苏银行支行已经下班。支行会计手提装有7000多元现款的提包,在保镖的护卫下,走出大门,准备乘上已等候在门口的三轮车,去总行交款。会计照例警惕地向四周扫视一番,忽见近在身旁的两个陌生人正在掏枪向他冲来。他急中生智,把保镖猛地推向来人,然后回身向银行大门跑去。保镖几乎同时也发现歹徒,急忙掏枪;守卫大门的警卫人员也拔枪射击。两名匪徒见势不妙,慌忙开枪还击,并打中警卫。保镖奋力抓住一名匪徒。这时附近假扮行人的匪徒也纷纷开枪,击伤保镖和三轮车夫,遂四散逃去。在这个匪案中,歹徒就是因形势危急,才开枪伤人的。
62看赛车中学生被绑票
城市上匪除抢劫之外,主要作案手段是绑票。民国时期最着名的城市绑票案,自然是1946年发生在上海的棉纱大王荣德生被架案。这一案件,不仅当年震惊全国、轰动一时,就是近年来,也有许多报刊连篇累牍地介绍过,还拍了电视剧《上海滩绑票案》,通过荧屏传播,也许是家喻户晓了,本书也不必赘述。这里介绍一个发生在上海的小绑票案,但通过它,也可看出城市土匪的狡诈。
茅朝栋是一名丝业掮客,家境自然颇为富裕,住所在如皋路301弄9号。1937年4月4日,他的15岁儿子茅志康吃过午饭,与同校学生、13岁的钱三弟,正在门口人行道上玩耍。这时住在附近的两个年轻人王金林、杨志田走过来,对二人说:“今天下午,浦东有自行车比赛,不去看吗?”
“不去,我们下午还要上课呢!”两个少年回答说。
“塌半天课,有啥关系,走,我们同道去。”
两名少年本来就好奇爱玩,禁不住两个小青年的劝诱,便跟着一道乘车到了浦东。下车后,又走了一段路,四望一片农田,显然已是乡间。这时,只见前面走来两名军人,拦住去路。一阵盘问之后,一个戴墨镜的军人断言:“你们几个不像好人,跟我们走!”
茅志康、钱三弟两名学生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王金林、杨志田二人则苦苦哀求放行。士兵只是不理,驱着4人前行。走了一阵,见四野无人,士兵从衣袋里取出几块黑布条,将他们眼睛蒙上,牵着他们走了一段,便进入一间屋子。
“娘舅,人带来了。”一个士兵说。
“就放在老地方吧!”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那名士兵吩咐说:“几个人分开来放,先把两个小赤佬捆好!”
于是,有几个人走上来,把两名少年的手捆上,耳朵上还贴了几层胶布,然后把他们送入一个里面铺着稻草和棉被的地窖。上面的木板盖上后,两名少年便与世隔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