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没有回答,他知道仆人的顾虑是什么。在应城县教堂时,中国籍的陶神父就说过,这两天有大批土匪正往这个方向窜来,劝他在城里呆几天再走,但他执意不从。此刻,他默默地念叨着上帝,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快到山下时,一阵粗野的呼喊把神父从天父的庇护之下,扯回到眼前的现实之中——四五十名持枪的土匪正向他俩冲来。他一眼就看到那个瘦小的年轻人夹在匪群之中,口里喊着什么,用手指着他俩。神父平静地站住了。在这块匪患频仍的地区生活了20多年,他知道土匪不会杀他,因为他们所要的只是钱,而不是性命;何况自从他决定到中国来传教后,就早已准备将生命献给主的事业。他还知道,去年老洋人在河南绑架过外国教士,上个月山东土匪在津浦铁路上也绑架了几十名外国人,因此绑架他并不是怪事。他和仆人顺从地在匪徒们的簇拥下向北走去。
天黑时,他们被带到一个村庄,在一个宽敞的大宅子里,还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在匪徒们惊讶的目光下,主仆二人面对饭菜,默默地“感谢上帝,赐给饮食”。饭后,他们被带去见几名杆首。坐在正中的匪首身材高大,自我介绍名叫雷老么。关于他的情况,梅神父曾多次听到教民们谈起。
雷老么是这次南下豫匪中的主要杆首之一,自称是“天下第一人”。其部下主要来自被解散的河南暂编第一师。这个师的师长是前河南督军赵倜的弟弟赵杰。赵杰本是个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招募了一批横行霸道、强赊白吃的流氓无赖当兵。于是,这个师白天是兵,夜间是匪,搅得河南民怨沸腾。
1922年第一次直奉战争后,吴佩孚借赵倜暗通奉系为名,勒令解散了这支部队。裁兵遂拉杆为匪,数十杆并起,为祸河南,殃及邻省。
当下,雷老么约略问了梅神父一些情况,便安慰他说:“神父放心,我们不会与你为难,只请你写封信送到应城去,请官府答应我们的要求,你就可以回去了。”
“你们需要多少?”梅洛杜用娴熟的湖北话问。
“100万。”雷老么伸出一个指头说。
“上帝啊!”神父摊开双手,惊讶地说,“不,我决值不了那么多钱!”
一个匪首恶狠狠地指着神父说:“那就给你一颗子弹!”这人名叫刘占魁,曾在陕西军阀吴新田的第七师中当过排长,杆匪呼为刘排长。他脾气暴躁、心狠手辣,在土匪和百姓中都是有名的。
雷老么用手势止住了正要说话的梅神父,笑着对他说:“不,在官府眼里,你肯定值这么多。你还是写吧。”
他吩咐手下取来纸笔,交给神父,然后口述道:“快拿钱来救我,莫来军队;军队若来,我命难保;钱需百万。”
待神父写完,雷老么又看了一遍,然后交给神父的仆人,对他说:“放你回去,把信带给官府,告诉他们,神父在这里很好,不过,没有100万元或一万支枪,他就不能回去。”
仆人连连点头,依依不舍地看着神父。神父用手划了个十字,祝福说:
“上帝与你同在,去吧!”
仆人刚转过身,只听刘排长一声大喝:“回来!”他连忙站住,见刘排长从旧军装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交给他说:“路上有咱弟兄阻挡,就给他们看这片子。”他双眼猛地一瞪,又警告说,“官府不答应要求或胆敢派兵来,这洋和尚就得死!”
12土匪用神父做挡箭牌
梅洛杜神父被绑架的消息,迅速传至汉口。当时各国天主教修会在华利益均由法国保护,法国领事当即向萧耀南提出抗议。萧耀南急忙下令驻孝感的湖北陆军第一混成旅旅长潘守蒸火速带队剿匪,救出神父。
在潘旅的打击下,土匪从应城北逃,经过京山县、随县,窜往澴潭县。
官军在随县的战斗中,擒获雷老么之子雷小么,便派被俘土匪去澴潭县匪营转告,愿以雷小么交换梅神父。雷老么自然是舐犊情深,但大多数匪首认为,进入湖北以来,连续作战,子弹损耗太大,无法补充,作战能力下降。此时如将神父放出,官军更可大胆进剿,势必有全军覆灭的危险。因此,交换人质未能成功。杆匪为报复官军的追剿,在澴潭大肆烧杀掠夺。驻防官兵仅一个排,在徐排长的指挥下,设防于九里冈,居高临下地阻击杆匪。土匪千余人枪,超过官军数十倍,反复冲锋。但徐排长根据土匪喊声大、枪声稀的情况,敏锐地觉察到杆匪的弱点,鼓励士兵们坚持战斗,等待大部队追来。正在这时,土匪方面忽然杀声、枪声全都沉寂下来,只听见一个粗大的嗓门喊道:“官兵弟兄们,你们看,这是谁?”
徐排长定睛向山下望去,只见匪阵前方放了一张桌子,上面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洋人。他知道,这大概就是梅神父了。
“弟兄们别打了,开枪打死洋人,你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大嗓门得意地喊着。
眼看匪徒们推着梅神父,一步步向前走来,徐排长一时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猛地他发现两股匪徒正悄悄地从旁边登上了山坡。徐排长立即下令开枪,但己来不及,匪徒们猛扑过来,十来名士兵倒下了,剩下的只得后撤,而徐排长自己则被匪徒抓住。
许多地区的土匪对士兵都无太大恶感。他们认为当兵与当土匪一样,都是为吃饭而扛枪打仗;在战场上,各为其主;下了战场,都是兄弟。因此,徐排长并未受到虐待,被送往票房。在那里,梅神父告诉他,土匪因神父年老体弱,每次过山越岭,都用二人抬的肩舆抬着走。神父还说,汉口天主堂曾派廖神父来接洽释放条件,土匪坚持原议;梅神父请廖神父向官方转达,他宁可在官军围剿中死去,也不愿助长土匪绑架洋人的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