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诊:脘腹痛消失,大便潜血阴性,食纳增加,脉缓不弦,舌质不红,苔薄黄微腻,议用散剂缓调以资巩固:赤石脂、乌贼骨、陈香橼、炙甘草、鸡内金。共为细末,每服1。5克,日两次,白开水送下。
两例溃疡病的冶则,是从病情需要决定的。当胃溃疡大出血时,急应止血,但考虑因为过劳、受寒、饮冷引起,不同于一般血热妄行,故不采用凉血止血的方法,而用温通胃阳,佐以消瘀,继之以理中温养脾阳以统其血。盖脾胃为中州之司,而甘温具固血之用。避免了一次手术,这种无创伤性医疗,给临床有所启示,无怪乎许多急腹症也用中医疗法取得成功。另一例十二指肠溃疡,由于肝胃不调,兼有湿热,故又直接以调肝胃,利湿热之法为治,与前例一温一清,形成对照,各有妙用。尤其值得探索的是先师在柏叶汤中以童便代马通,童便咸寒之性,不仅能制姜、艾之温燥,而且能止血以化瘀。在吴xx调理善后时,用赤石脂、乌贼骨于养胃中巩固收涩止血之功,并促进局部溃疡之修复,做到温而毋燥,止而不瘀,既重视整体,又注意局部,他技术娴热,运用灵活,实臻炉火纯青的高深境地。
《蒲辅周医案》中内科案例,尽皆准此。以《内经》、《金匮》为理论基础,渗透历代各家之长,善用经方,又不受经方药味的拘束,往往经方时方并用,又不失配伍的准绳。认为临床治病,总是有常有变。一般是治常易,治变难,其实善治常者,亦善治其变。他所诊疗的病人,变证较多,面对疑难症候,总是细心观察,周密思考,甚至查阅文献,务求至当,故能处变不惊,知难而进,医律愈细,疗效愈高,形成有创造性的医疗特色。
先师对于温病的经验是:
①屏弃温病学派与伤寒学派的论争。他说,伤寒、温病首见于《内经》,谓热病皆伤寒之类,《难经》则曰伤寒有五,直接把温病系于伤寒之下。《伤寒论》总结汉以前治疗外感病的经验,创立六经辨证的学说,为汉以后所宗,伤寒、温病并未严格分开,至金元开始提出温病不同于伤寒,明清两代温病学说已正式形成,叶,吴倡卫气营血和三焦辨证,于是伤寒与温病分为两大派,各立门户,各行其是,甚至互相攻讦。先师则极力屏弃此种偏见,主张扬长避短,伤寒学说开温病学说之先河,温病学说补伤寒学说之未备,应当互为充实,并行不悖。
②辨清伤寒与温病的同异。前人有始异终同之说,先师则谓始异中同终仍异。伤寒初起,寒邪侵犯太阳,其病在表,治法以辛温解表为主,温病初起时,温邪首先犯卫,其病亦在表,但治法以辛凉透邪为主。可见二者之始,病因异,病症异,治则亦异,绝对不可混同。若伤寒入里,证属阳明,寒邪化热,治宜白虎、承气;温病顺传,证属气分热邪益炽,治法自然一致。故二者之中,证治均相同,无须寻求其异。至于伤寒传人三阴,虚寒已见,则宜温宜补,温病热入营血,阴伤津灼,则宜清宜润。故二者之终,又见证治迥异,理应细加区别。
③以表与透为第一要义,以存津液为治疗根本。因为伤寒、温病,皆外因为病,邪自外入,自应驱之外出。吴鞠通说得好,伤寒非汗不解……温病亦宜汗解。唯温病以透达得汗更适宜,不可直接发汗。说明表与透是伤寒、温病的两大法门,是临床的第一要义。前贤还指出:一部《伤寒论》,不外存津液三字为根本。津液的存亡,关系温病的安危。保存一分津液,即增加一分生机。由于先师理论汇集伤寒、温病学说之所长,辨证分清伤寒、温病之区别,论治注意表与透和存津液之要领,故在温病学术上能有所建树。临床实例,以辨证较多。
例如:
朱xx,男,二十九岁。某医院确诊:流行性乙型脑炎。发病后曾服大剂辛凉苦寒及犀、羚、牛黄、至宝之品,而高烧持续不退,神识如蒙,时清时昏,目能动,口不能言,胸腹濡满,大便稀溏,口唇干,板齿燥,舌质淡,苔白,脉象寸尺弱,关沉弦,属湿温。分析脉证虚实互见,邪陷中焦之象,与邪入心包不同,用吴鞠通湿热上焦未清,里虚内陷的治法,主以人参泻心汤,去枳实加半夏,辛通苦降为法:白人参、炮干姜、川黄连、枯黄芩、法半夏、白芍药。
服后,尿多利止,胸腹满减,周身得微汗而热退。但此时邪热虽却,元气大伤,而见筋惕内瞤,肢厥汗清,脉微欲绝,有阳脱之危,急以参麦散加附子、龙牡回阳固阴:台党参、麦门冬、五味子、熟川附子、生龙骨、生牡蛎。
浓煎徐服,不拘时,渐见安睡,肢厥浙回,战栗渐止,神识略清,汗亦减少,舌齿转润,阳回阴生,脉搏徐复,后以养阴益胃法缓缓调养而愈。
此例本暑湿为病,因寒凉过甚,由热中变为寒中,邪热被遏,格拒中焦,故取泻心法。辛通苦降,病机一转,邪热顿折而大虚之候尽露,急用回阳固阴之剂,中阳以复,阴敕以存。综观治疗法度,方宗仲景,法取鞠通,伤寒、温病学说共存,经方时方并用,非先师胆识过人,曷克臻此。
高xx,男,七岁。住某医院已三日,诊为流行性乙型脑炎,患儿高烧躁扰,腹满下利,呕恶,予水则拒,爪甲青,面青,日夜不安睡,时而狂叫,亦不食,苔黄少津,唇干,脉象沉数弦急,昏用寒凉重剂及犀羚、牛黄、至宝等病势不减,乃热邪内陷阴中,从太阴寒化,厥阴蛔欲动之象。予以椒梅汤去黄芩、法夏:台党参,川黄连、白芍药、乌梅肉、川花椒、炮干姜,炒枳实。
浓煎温服,一剂热退,睡安躁减。再剂利止,胀消烦除,并下蛔虫一条。续以温脾和胃调治以竟其功。
此亦因服用寒凉太早、太过,已成寒中变证,而苔黄、唇干,脉弦数且急,仍与热中相似,其间仅爪甲青、面青、拒水之差。在疏方时去黄芩、半夏,原因曾服苦寒重坠之剂过多,故减其制,有枳实之苦降,黄连之苦泄,已适中病机。不执成方不变。且椒梅汤系仲景乌梅汤化裁而来,与前例寒中之见证不同,故选方亦异。
梁xx,男,二十八岁。住某医院,诊断为流行性乙型脑炎。病已六日,曾连用清热、解毒、养阴之剂,而病势有增无减,体温高达40。3摄氏度,脉象沉数有力,腹满微硬,哕声连续,目赤不闭,无汗,神昏谵语,烦躁不宁,四肢妄动,有欲狂之势,手足微厥,昨日已见下利纯青黑水,此属热邪羁于阳明、热结旁流之证,但未至大实满,且苔秽腻,色不老黄,未可与大承气汤,乃以小承气汤微和之。服后,哕止便通,汗出厥回,神清热退,改用生津益胃,续清余邪之剂以资恢复。
一般认为乙型脑炎,多属暑温范畴,清热、解毒、养阴,是正治法,何以本例用之无效?盖因患者已见阳明里热,谵语欲狂,身热无汗,目赤肢厥,脉沉数有力,此乃里闭表郁之征,而且热结旁流,非清热,解毒、养阴所能解,必须下之,下之则里通而表自和。若泥于温病忌下之禁,当下不下,里愈结,表愈郁,热炽津伤,造成内闭外脱者有之。先师对用下法极端审慎,但只要病情急需,又毫不犹疑,非独具匠心,处重果断,岂足望其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