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成伪檄
自成陷京师,一面遣人招吴三桂,一面行文招左良玉、并高杰,刘泽清等诸将。伪檄云云,具在吴三桂请兵内。
自成诈称符命
宫中忽搜出渗金铜炉及漆金各一,上刻永昌元年三月之吉。人人惊骇,忽果将军入朝报云:四夷馆有西域番僧十余人,言语侏〈亻离〉,具表文一道,译出是西天竺国王弥离哆斯满来宾,闻中国有新天子登位、羌来入贺者。
自成改衣服印契
凡文官俱受大将军节制,一品冠上插雉尾,一公服用棋盘方领补子服色,文武一样改换。印章三品以上为符,四品以下为契。
公主梦帝后
何新救公主入周奎家,公主思念父皇母后,时时欲绝饮食,左右苦劝,勉延。一日假寐,忽见先帝后与王承恩至。曰:我已诉于上帝,逆贼恶贯满盈,不久自当消灭,但劫数尚未尽,勾销亦只在一年余矣。语毕见先帝披发仗剑,逐杀闯贼,连声炮响,公主惊觉,以告周奎云。
李自成死罗公山
自成四月三十日西奔,焚五凤楼,九门放火,火光烛天,号哭之声,闻数十里。闻唐通为冯有威杀。五月初二,三桂兵追至定州清水河下岸,斩贼将谷大成,左光先堕马折足,自成屡北。五月五日,率诸将直逼吴营大战。自辰至酉,互有杀伤,忽狂风起,贼阵旗帜悉仆,自成中箭,落马还营。自此且战且走,三桂亦不急追。牛金星见势渐失,有他志,忌李岩、李牟得军民心,欲去之。会报河南归德府同知陈奇、商丘贾士俊,定陵令许承荫、鹿邑令孙澄、考城令范隽、柘城令郭经邦及尚国俊七人,俱被兵部尚书丁启睿命参将丁启光擒缚,往南京;李岩请率兵恢复。自成许之。金星曰:李岩此去必不返,叛形早已露,不如诛之。自成信其言,令金星设酒诱而杀之。宋献策素善李岩,遂往见刘宗敏,以辞激之。宗敏怒曰:彼无一箭功,敢擅杀两大将,须诛之。由是自成将相离心,献策他往,宗敏率众赴河南,自成与李过及骁将数人,率兵十余万,自河南至湖广,欲合张献忠,渡江抵辰州,知献忠已入川,遂驻黔阳二十里外。弘光元年正月下旬也。居二十日,百姓苦之,自成闻何腾蛟兵将至,入山阅视要害,见罗公山险峻而广大,遂分结三大营于其下,为久驻黔阳之计。但兵饷无两月支,命刘宗尧等率兵二千渡江,往豫楚界郡县劫粮;命辛思忠、杨彦率兵二千,于湖广沿江府县劫粮。一夕自成方寝,大呼曰:杀杀杀!我不惧汝。窦氏惊问。自成曰:适梦坐北京殿上,忽见崇祯皇帝,与范景文、倪元璐、汪伟、吴襄、周遇吉等数十人,欲执予。予相振而醒。窦氏曰:勿异也,疑心生暗鬼耳。自成甫睡,复梦如前。见文武叱声如雷。乃寤。次日得疾。李过日进候,由是与窦氏通。自成病益笃,夜半连呼云:皇帝幸释我。遂死。李过以帝礼葬之。
其时,大清朝有贺表谓病故也。
李过降何腾蛟
李自成既死,其侄李过,与贺锦、牛佺、任继宗、刘体仁等共议,诸将俱劝降何腾蛟,李过遂率众归之。
一云:李锦号一只虎,自成侄也。自成死,锦奉自成妻高氏,渡洞庭,踞山寨。隆武遣马吉翔招之,赐锦名赤心,高氏为忠义夫人。隆武既没,堵胤锡以永历阁部抚湖南,赤心就招称臣。然桀骜甚,在营称氏为太后,具疏称自成为先帝。朝议腾忍听之。何腾蛟以阁部督师轻骑诣赤心营,会师取长沙,封赤心兴国侯。
李过虽降,不过名焉而已。世界至此,不成世界。朝廷至此,不成朝廷。君子读之,能无三叹耶!康熙十年四月十三日,用宾氏书于社降之王馆。
总论流寇乱天下
自寇之起于崇祯之三四年也,不过饥寒之民,啸聚山谷,所谓寇也。此五六七年间,放劫千里,出没无方,此则所谓流寇也。迨至十一二年后,则不然矣,非复草贼行径矣。又十四五年后,则不然矣,非复窃据行径矣。夫当其作难之始,为剿为抚,固亦易耳。奈当事者寡识,竟无成策可慨也。初时握兵者,尚犹中智以上,非无战胜之威也,乃卿大夫局外易言,刻期责效,终未有成功。迨至话言有间,任用勿专,劫代毅,括代颇,始之以贪鄙之熊文灿,肆虐生灵,继之以用〈穴上七下〉之杨嗣昌,诖误军事。于是中原陆沈矣。元恶既憝,盈庭狠顾。陈睿谟龙钟也,宋一鹤乳臭也,格例缘夤,草草推用,节制无术,将不知兵,兵不能兵。非惟是也,兵之厉民,更甚于贼,而楚事乃复大裂矣。是故民怨天怒,饥疫频仍,同类相合,人死如乱麻。于是李自成起而乘之。据中原,吞江汉,袭三秦,凌晋跻蜀,则民心使然也。夫敛重而民穷,民穷而盗起。此自古皆然,岂待智者而后知哉。明朝制度详严,内重而外轻,君尊而臣卑,法相绳,权相制,虽有奸臣,不能作大逆;虽有豪杰,不能建奇功。然而取民之制甚烦,养民之制甚略。遇闻先臣冯琦之言曰:本朝之患,不在外戚,不在宦官,不在大臣,不在藩镇敌国,他日所为国家忧,惟在宫府之隔、闾合之匮耳。忆丙子岁予道淮上,见一父老谈流寇事云:此寇不速除,且与国家相终始。既而归里,从士大夫饮,闻邸报寇警,士大夫皆言草贼也,不足为大忧。有书生应言官,更历数年,将无大枭雄乘乱而起者乎?夫闾阎之匮也,寇盗之患也,五十年之前,有淮上父老知之,里巷书生知之,而当涂之卿大夫,岂尽钝根乎?盖以留情富贵,未尝以国家为念耳。迨至大厦突倾,而燕雀亦遂失其巢也。岂不伤哉!虽然,庸奸之列朝廷也,贪污之遍郡邑也,懦将悍兵之耗饷于营幕,而残贼猾寇之蹂躏夫海内也;俱天之所以开大清也。呜呼!天之所废,天之所兴,人孰得而止之?夫亦可存而不论。论而不议也已(四月十六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