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贼窟在英、霍二邑,二邑属庐州,庐为贼出没要道,窥伺久矣。然城坚不能遽拔。于是日在舒巢诸下邑,大肆焚杀,巢邑之破惨矣。更有最惨而不忍言者,莫如舒城。舒城庐之属邑也,贼踞城中凡八阅月,人民庐舍,荡然如洗。止留一片白地而已。惨哉!康熙六年夏,有业客述此,自言昔在舒、巢等处亲见者。
张献忠袭庐州
壬午五月初六日甲戌,献忠袭破庐州,适督学使者以较士至郡,献忠遣贼数百人,负书卷,衣青衿,杂应试者以进。甲戌夜,献忠疾驰入郡城中,贼纵火焚之遂陷。各官俱走,惟知府郑履祥死之。六月十五日癸丑,逮安庐巡抚郑二阳、凤阳总督高光斗。以马士英提督凤阳军务。二阳,河南鄢陵县人,万历己未进士。卢谦,号芳菱,庐州人,万历甲辰进士,授永丰知县,考选为御史。甲寅巡按真定,丁艰归,服除,补职督学顺天。崇祯十五年,流寇破庐州,官绅士庶,或避或降,时谦已在籍,独服其命服,整冠束带,危坐宅之中门。贼至,欲屈抑之,坐如故,百方挫折,略不为动。张目厉声叱曰:吾朝廷大僚,岂肯受辱于鼠狗?若辈死亡无日,尚敢凌侮长官耶?骂不止,遂遇害。诏赠光禄寺卿,荫子,予祭葬如例。
先是,崇祯八年,混天王等攻庐七日,知府吴大朴固守不下,贼乃去。至是张献忠,闻学使将按庐,遣贼作商贾分伏城内,俄学使信牌至,献忠截取之,使壮士伪为书役,迎学使中途刺死,自乘高车,令诸将扶拥而入,后以精兵易衿服随之,一似诸生迎学使状。时庐州匝月贼无动静,防御稍疏,忽报学使入境,急启门出迎,肩舆已近城矣,从者数百人,皆青衣儒冠,及入,三拜甫毕,里甲忽见,俱执短刀而起,时事在仓猝,咸惶遽失措,各鸟兽散,所伏之贼,亦应时而发,大肆毁杀,向之号为铁庐州者,不终朝失之矣。
明之所以失天下者,止因用贪鄙无能之辈耳。当献忠四月陷六安,六安为庐之属州,势孔亟矣,学使犹若承平按临,致贼得以乘其隙,迂腐至此,不亡何待?昔人大敌在前,尚戎服讲老子,卒至国亡身死,为千古笑。这都是一班不知生死的人。
贺一龙陷无为州
五月初八日丙子,革贼陷无为州,士民投河死者无算。颖州参将李栩侦知之,伏兵东南二十里,左至栩以骑兵迎战,伏兵起绕其后奋击败之,斩首千余。
革贼贺一龙已载于前,是贺一龙乃革贼也。而此上云革贼,下云左至,是左即革贼也。他卷又载革左。革疑革里眼,左为左金王。又似两人。是一是二,未知孰是?姑书以俟考。
革里眼入英、霍
六月,革里眼诸贼入六安、英霍诸山中,倚林樾度夏,秋爽复出,岁以为常,安庐州县官吏,咸携印篆,舣舟理事,城中荆榛满路,无复人烟。
张献忠僭号改元
六月,张献忠袭陷庐江。七月六日甲戌,毁庐州城。八月初四日辛丑,献忠大治舟舰于巢湖,习水师。十五日壬子,献忠复陷六安,尽断州民一臂,男左女右,献忠谋渡江,入南京,遂僭号改元,刻伪宝,选自宫男子,为总兵以下官。
黄得功逐贼
九月,黄得功、刘良佐逐贼于潜山山中,夜半噪而升,贼惊起失措,逾崖跳涧,四溃,追奔六十里,斩首万级,夺驿马数万。十月,刘良佐再破献忠于安庆。
张献忠陷太湖
十二月二十一日丙戌,张献忠陷无为州,复陷黄梅。二十七日壬辰,陷太湖。
无为州属庐州府,潜山、太湖二县属安庆府,黄梅县属湖广黄州府。
洪承畴降大清
辽地自东海滨西至蓟镇,沿边凡千四百里,明初废郡县,置卫以备敌。万历四十三年冬,西南有星,状如关刀,久之变为彗,其形如帚,光芒显烁,见百余日,而辽阳陷。四十六年戊午,彗复见,而沈阳又失。盖彗乃除旧布新之象也。崇祯十一年正月中旬,辽阳见日围于弓内,有矢射之。或云:此名曰三擐,主天下兵起。是岁辽阳旱蝗,秋禾啖尽。大清兵陷山东济南,掳德王,杀辽东金总戎。十二年,辽阳复旱蝗,秋稻縻遗。十三年,辽阳大饥,父子相食,斗米一千二百,值银一两七钱,然斗斛三倍,吾乡约六两一石。十四年辛巳夏,麦大熟,百姓稍苏,而洪承畴提兵东征矣。先是十三年庚辰,大清据辽阳,内臣高起潜等。不能御,系狱,遂擢承畴经略辽东。承畴,字亨九,福建泉州府南安县人。万历四十四年丙辰进士。总督三秦,屡破流寇有功。至是,闻总戎祖大寿被围锦州,遂于十四年二月提兵,八月往援,与大清相拒四阅月。至十一月退还,分守各卫。及明年壬午二月,会兵,共计二十万复东,时大清师二十四万,闻承畴将至,分兵围锦州,以大众御之。承畴率师趋宁远,东三十五里为高桥堡,又三十五里至塔山,更五十里及杏山,复五十里抵松山,过此五十里,则为里红山。去锦州三十里,锦州东,俱属大清地。里山上有石城一座,大清兵固守,山下平原,承畴将驻营,大清兵凭高发炮,洪师四面受敌,难以立营,乃退下。既而选卒十三万,遣总兵官吴三桂、唐通等十三人,将退复进,三战三捷。大清帅退六十里,分守各隘,上疏请兵,四王亲率精骑万三千驰至,先祭天地,次祭海,已而登山视兵,见洪严整。叹曰:人言承畴善用兵,信然。
宜我诸将惮之也。营北八十里有北山,延亘数十里,四王登其岭,横窥洪阵久之,见大众集,前后队颇弱。猛省曰:此阵有前权而无后守,可破也。遂星夜令军士,将北山顶中劈为二,状如刀脊,遇石辄命凿去,凡深八尺,上广一丈二尺,而下隘甚,仅可容趾,马不可渡,人不能登,有堕者,无着足处,不得跃起,濠长三十里,以兵守之,时已为所据,诛杀殆尽。其西亦浚一濠,即以土筑堡,凡五十里,直接杏山,亦以兵坚守,绝中国之援。惟南滨于海,不必濠守,而东则大清地也。濠守既成,粮援路绝,有刈薪汲水者,辄为逻卒所杀。大军俱不敢出濠。初筑时,承畴不之觉,已而知为所困,然已不能争矣,遂上书求援。凡十有八疏,高起潜恐承畴有功,力抑之,使不得奏。然大清之据险断援,以困洪师,固可谓人谋尽善矣。而天意尤有异者,南海潮头,顿起四十余里,兵不得安营,承畴知事急,移师西旋,大清兵尾其后,师近濠,吴三桂等督众填濠而过,守者射之,矢如雨下,众不能支,遂大溃,俱南走海滨,为大清军所逼,十三万众尽溺死。三桂与唐及麾下材官五百人,乘间突围而出,其余总兵官,如曹变蛟、马如龙等十有一人,俱殁于阵。变蛟昔镇西安,有御贼功,众咸惜之。大清兵既覆洪师,遂破洪山,获承畴。承畴不屈,大清主壮而释之。此崇祯十五年九月二十事。大清复急攻锦州,祖大寿闻承畴败,大惧,欲降。城中有降夷之众,不从,欲杀大寿一门,降夷者,山北近辽阳人,中国之外为降夷,降夷之外即大清地也。夹处两国之间,故辽东呼之为夹道之人。近为大清朝所逼,归附中国,称降夷,俱控弦习战之士,居大寿麾下,食大粮,颇得其力。至是,大寿知不利于己,密遗书大清师,诱之出城,收其衣甲,犒以酒食,尽杀之。大寿乃降。顺治初,尚在北京,年八十四矣。锦州既失,是冬,大清兵入山东,陷兖州府,杀鲁王。十六年癸未春,辽阳、中左前后卫,俱殁于大清。全辽尽陷。高起潜上疏,移吴三桂镇山海关,承畴子某走京师,击登闻鼓,上始知有十八疏,谢其殉难。祠于京祭之。荫其一子。至今辽人呼是役为洪承畴跨海东征云。康熙四年五月,予在镇江,遇辽人唐奉山,自言昔在承畴军中,亲见其事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