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法和豫知蜀兵必来,筑二城于硖石,两岸运石填江,以铁锁断之。纪不得前,乃遣其将侯睿引众七千,攻绝铁锁。法和不能拒,遣使告急。时任约在狱待决,帝赦而出之,以为司马,使助法和拒纪,谓之曰:“汝罪不容诛,我不杀汝者,本为今日。”因撒禁兵配之,又使将军刘芬与之俱,帝尝与纪书云:“地拟孙、刘,各安疆境,情深鲁、卫,书信恒通。”纪不答。至是又复与书云:
甚苦吾弟,季月烦暑,流金铄石,聚蚊成雷,以兹玉体,辛苦行阵,乃眷西顾,我忧如何。自獯丑凭陵,候景叛换,吾年为一日之长,属有平乱之功,膺此乐推,事归当壁。弟还西蜀,事制一方,我不禁也;如曰不然,于此投笔。友于兄弟,分形共气。兄肥弟瘦,无复相见之期;让枣推梨永罢欢愉之日。上林静拱,闻四鸟之哀鸣;宣室披图,嗟万始之长逝。心乎爱矣,书不尽言。
纪亦不报。
先是帝患蜀兵难御,遣师求援于西魏曰:“子纠亲也,请君讨之。”时西魏宇文泰本有图蜀之心,喜曰:“取蜀制梁,在兹一举矣。”乃命大将尉迟回,统领精卒二万、骑万匹,自散关进兵伐蜀,直攻剑阁。守将杨干运闻魏师至,叹曰:“木朽不雕,世衰难住。国家巨寇初平,不思同心协力,保国安民,而兄弟寻戈,此自亡之道也。我奚以御魏哉?”遂开关降。回乃长驱直前,进袭成都。时成都见兵不满万人,仓库空竭,永丰候出战,大败入城。回遣人招之,遂与宜都王圆肃率文武诣军门降,成都遂失。
却说纪在军中,以黄金一斤为饼,饼百为箧,银五倍之,锦彩称定。每战,悬示将士,而不以为赏。其将陈智祖,请散之以募勇士,弗听,由是士卒解体。及闻魏寇深入,成都孤危,欲前则根本将倾,欲退恐东军乘之,忧懑不知所为。乃遣其子江安候圆正诣荆州求和,请依前旨还蜀。帝知其将败,不许,下圆正于狱,密敕王琳截其后,任约攻其前。于是前后夹攻,拔其三垒,两岸十四城俱降。纪不获退,只得顺流东下,将士稍稍逃亡,将军樊猛追之,众大溃,纪以数舰自保,猛围而守之。帝闻纪败,密敕猛曰:“生还不成功也。”猛乃引兵直犯纪舟。纪在舟中,绕牀而行,见猛登舟,以金一囊付之曰:“用此雇卿,送我一见七官。”猛曰:“天子何由可见?杀足下,金将安之?”遂斩纪,及其幼子圆满。陆法和收太子圆照送江陵,帝绝纪属籍,赐姓饕餮,圆正闻败,号哭不绝声。及见圆照入狱,责之曰:“兄何乱人骨肉,使痛酷若此?”圆照唯云计误。帝命并绝其食,至啮臂相啖,十三日而死。远近闻而悲之。斯时蜀患既除,境内咸服,江陵可谓安枕。但未识从此以后,果得相安无事否,且俟下文再述。
二十八魏连萧察取江陵,齐纳渊明图建业
兆不语,绍宗遂退。而兆之左右平日皆受欢金,因称:“绍宗与欢有隙,故尔谗害。晋州闻之,得毋携贰其心乎?”兆怒曰:“吾与六浑盟言未干,绍宗何得便来离间?不治其罪,六浑之心不安。”遂收绍宗囚之。遣人通知六浑,催其速发。六浑乃集六镇之人,各给口粮、路费,陆续起发,半月兵行始尽。然后别了万仁,一路唱凯歌而回。
斯时欢以三千人破了步蕃四十万之众,威振山西,人人悦服,沿途之民皆顶香相送。行至滏口,忽见一枝人马,旌旗浩浩,剑戟森森,望北而来。
相遇之际,各问来历,乃是北乡公主同了尔朱皇后回到晋阳去的。欢命停军一旁,让他过去。军兵过完,却有一群马匹,形体高大,矫健异常,约有三百余骑,在后赶着走。欢思军中正少战骑,北乡女流何用此马,便唤彭乐、段荣二将赶向北乡告借,如不许,则夺之以归。二将知北乡必不肯借。也不去通知,竟杀散管马军士,掠取以返。北乡闻之,大怒道:“高欢吾家旧人,何敢强夺吾马?”欲回军追讨,奈军无良将,恐敌他不过,于是遣人飞报万仁,教他领兵前来,问罪于欢。但未识北乡何以回北,六浑夺马之后又生出什么事来,且听下回细述。
第二十二立广陵建明让位杀白鹞高干起兵
先是北乡公主在京,终日营中闷坐,因念孝庄北去,皇后独处宫中,全无依靠,将来建明入都,更不得自主,不如同归晋阳,母女相依,后乃从之而来。那知路遇高家军马,被他夺去马匹,即报知万仁。万仁怒道:“六浑去未多时,如何便生反念?”乃释绍宗之囚,召而问之。绍宗曰:“彼未出吾境中,犹是掌握中物。大王速点人马,紧紧追上,擒之以归,方免后患。”
万仁听了,忙点铁骑三千,出了并州,星夜赶来。赶到漳河津边,六浑才渡浮桥过去。万仁亦欲上桥。说也奇怪,顿时河流涌下,洪波冲起,浮桥尽坏。
忙即退下数十步,把马勒住,高叫:“六浑且停人马,尚有话说。”欢见兆来,知为马故,便走至岸边,隔水问曰:“大王何以至此?”兆指欢曰:“我以尔为腹心,如何全无信义,擅夺我家之马?”六浑下拜道:“欢之借马非有他故,为备山东盗耳。王信公主之言,亲自追来,欢不辞渡水而死。但恐此众便叛,反贻大王忧耳。”兆闻欢言,大悦曰:“我固知尔决不相负。乍闻公主诉汝无礼,不得不怒,故来问汝。”此时河流已退,兆乃轻马渡水,与欢共坐幕下,陈谢并无疑意,拔刀授欢,引颈使欢砍之。欢大哭曰:“自天柱之薨,六浑更何所仰?但愿大家千万岁,以伸力用耳。今为旁人构间,大家何忍复出此言?”盖大家者天子之称。欢欲愚之,故以此相称耳。兆益信欢为诚,投刀于地,复斩白马,与欢为誓。索酒酣饮至醉,就宿营中。欢闻帐外行动声,走出,见尉景执刀而来。欢拉至后帐,问欲何为。景曰:“万仁在此,是欲授首于我也。杀之为敬宗报仇,为万民除害。及今不杀,更复何待?吾已伏壮士于帐外。”说罢欲走。欢啮臂止之曰:“汝莫乱为,今杀之,其党必奔归聚结。吾兵饥马瘦,不可与敌。若英雄乘之而起,则为害滋甚。不如且置之,兆虽骁勇,凶悍无谋,可玩之股掌之上,异日除之何难?”
景乃止。旦日,兆归营,复来召欢,设宴以待。欢将上马往,孙腾牵欢衣曰:“兆心叵测,公奈何以天下仰赖之身,试之不测之渊?”欢笑而止。兆见欢不来,复大怒,隔水肆骂,欢不顾而去。时兆有心腹将念贤,管领降户家属,别为一营,随欢东行,凌虐降户。欢伪与亲善,解其佩刀观玩,乘间杀之。
镇兵感悦,益愿附从。今且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