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后,各自叹息,只得权时住下,再图机会。
其时临淮王不知两处已失,领兵前来。行近朔州,遇着拔陵兵马,被他杀得大败,依旧退回云中。安北将军李叔仁领兵五万,亦来救援,屯兵于白道谷口,拔陵乘夜袭之,亦大败而退。朝廷知临淮、叔仁军败,皆削其官爵,命李崇为北讨大都督,镇恒、朔以御强寇。抚军将军崔逻皆受其节制。崇欲停军固守,且莫与贼交锋,伺其便而击之。逻不遵崇令,引兵先出。正遇贼帅卫可孤,邀截大战,杀得官军死者死,逃者逃,崔逻单骑奔还,折了十万人马。可孤使人飞报拔陵,陵大喜。乘胜而前,又催各道贼兵并力来攻李崇。
崇力战却之,遂相持于云中。崔逻兵败,李崇奏知。帝方不悦,又有雍州刺史元志上奏:“莫折念生与弟天生反于秦州,攻破高平镇,杀了镇将赫连略,官兵莫敌。”帝益惧,因念:“母后临朝,天下未尝有事,今反乱想继,无人为朕分忧。”屡欲往见太后,苦为刘腾所制。那知腾恶满身死,左右防卫渐疏。叉亦不甚经意,时时出游于外,留连不返。帝后母子复得相见。
正光五年,帝年十四,颇悔从前所为得罪太后。时值中秋节近,率诸王贵臣等十余人,朝太后于嘉福殿。时元叉不在。太后设宴留饮,酒过数巡,太后对帝及群臣曰:“我自还政后被幽于此,子母不听往来,虽生犹死,何用我为?我当出家修道于嵩山,闲居寺中,以了终身。”因自卸发,欲将金剪剪去。帝及群臣皆叩头流涕,殷懃苦请。太后声色愈厉,必欲出家。帝乃使群臣皆退,独留嘉福殿,与太后共语。太后细诉从前被幽之辱,思念之苦。
太后泣,帝亦悲不自止。是夜,遂宿太后宫中,明日亦不出宫,与太后坐谈至夜。太后曰:“今夕中秋佳节,可召皇后、潘妃到来,共赏良宵。”帝曰:“儿与太后相疏已久,遇此良夕,当侍太后细谈衷曲,不必召彼来也。”太后见帝意诚,乃于月下密语帝曰:“自元叉专政,朝纲大坏,以致人心愁怨,盗贼四起。今若不早除之,天下必至大乱,社稷将危。帝何尚不知悟耶?”
帝闻大惊,乃告于太后曰:“儿近来亦不甚喜他。因其能顺联心,稍效勤劳,故不忍弃之。前日私将先王宫女窃回,朕笑其愚,置之不问。近内侍张景嵩亦告我曰元叉将不利于我,我尚未信。太后在内,何由知之?”太后曰:“满朝文武皆知其奸,何独吾知。正恐帝不相信,故皆缄口不言耳。”帝退,于是深匿形迹,待叉如故。
一日,对叉流涕,言:“太后有忿恚语,欲出家修道。不听其去,必忧郁成疾。朕欲任其往来前殿,以慰其心。”叉殊不以为疑,劝帝任其所欲。
后于是数御显阳殿,二宫无复禁碍。叉尝举元法僧为徐州刺史,法僧反,叉深自愧悔,于帝前自明无他。太后谓之曰:“元郎若忠于朝廷,何不解去领军,以余官辅政?”叉乃求解领军,帝从之。然叉虽解兵权,犹总任内外,殊无惧意。宦官张景嵩怨叉,言于帝之宠妃潘贵嫔曰:“叉欲害嫔。”嫔泣诉于帝曰:“叉非独害妾,又将不利于陛下。”帝信之。因叉出宿,解叉侍中。明旦,叉将入宫,门者不纳,叉始惧。六年夏四月辛卯,太后复临朝听政,下诏追削刘腾官爵,发墓散骨,籍没家资,尽杀其养子。除叉名为民。
其党侯纲、贾粲等皆出之于外,寻追杀之,籍没其家。惟叉以妹夫故,尚未行诛。一日,叉妻侍太后侧,侍郎元顺指之曰:“陛下奈何以一妹之故,不正元叉之罪?”太后默然。未几,有告元叉及弟元瓜通同逆反者,乃并赐死于家。朝野相庆,皆云大奸已去,太平可致。即陷在贼中者,亦思忠义自效,脱身返正矣。
话说武川镇有一人,双姓宇文,名肱。其妻王氏生三子,复怀孕。将产之前,梦抱腹中小儿系绳升天,将至天门,为绳短而止。及生子时,云气满房,如羽葆飞盖之状罩于身上。肱大喜曰:“此子他日必贵。”名之曰泰,字黑獭,即周朝开基主也。自卫可孤破了怀朔,又取了武川,两镇人民皆被掳掠,壮者悉点为军。于是宇文父子五人皆为可孤军士。其第三子洛生年十九,武艺绝伦。四子黑獭年十六,胆略过人,身长八尺,发垂至地,面有紫光,人望而异之。然困龙蠖伏,不得不屈在人下。一日,可孤在营中设宴,享其将士,至晚皆散。宇文洛生巡行各营,见一壮士执刀倚于营门之外,对天长叹,叹罢挥泪。洛生异之,因向前问其姓名。那壮士见洛生神情亦异,乃吐实告曰:“我即贺统军之子贺拔胜是也。本怀朔尖山人。不幸我父被掳,兄与弟皆降,不得已屈身在此。有怀乡恋国之心,恨无冲天羽翼,俯首事贼,因此感伤。君乃何人,而来问我?”洛生闻言大喜,乃谓胜曰:“我是武川镇宇文肱之子。不幸家属被掳,委曲图存,只得为贼军士,心实不甘。将军若有报国之心,小子岂无复仇之志。我二人同心并力,杀可孤如反掌耳。”
胜大喜,遂相密订,各去通知父兄,暗中纠合本乡豪杰,临期同发。
一日,卫可清欲往尖山打猎,可孤许之,乃曰:“须贺将军及二郎同去。”
父子欣然听命。当日并皆上马,统军又命宇文肱、宇文洛生为马军,带了弓箭随后。共马步三百,一齐前往。到了尖山,命三百军士屯在山下。可清只带随身军士数人,同贺家父子及肱与洛生上山彩猎。忽可清马前跑过一鹿,可清连发三箭皆不能中,因谓胜曰:“将军为我射之,一箭而中,当以黄金十两为赏。”胜拈弓在手,一箭正中鹿背。可清赞道:“将军真神箭也。”
胜微微笑道:“此何足奇。我再射一物与你看看。”可清道:“射何物?”
胜拽开弓,喝道:“射你!”可清未及回答,早已一箭穿心,跌在马下。众大惊。四人动手,尽杀其亲卒数人,一齐飞马下山。宇文肱提了可清首级,高叫军士道:“卫可清已被贺将军诛死。有不从者,以此为例。”众皆慑伏,不敢动。遂命洛生先往城中,知会本乡义旅以为内应。统军与宇文肱押后,破胡为先锋,杀入城来。时可孤正坐军中,忽有军士报道:“小将军在尖山被杀。”可孤大惊而起,方欲号召诸将,却被破胡一骑冲入营中,大喝道:“逆贼看枪!”拦心一刺,顿时毕命。手下军士素惧破胡威名,谁敢相抗,也有跪下投拜的,也有奔归拔陵的,十万贼兵一时溃散。贺统军入城,一面安抚人民、招集士卒,一面备文申报。因向胜道:“此事须申报云州刺史费穆,令其转奏朝廷。但拔陵人马处处皆有,路上恐防有失。必得汝去,我始放心。”破胡领命,备好文书,随即起身。果见贼兵满道,然闻贺拔胜之名,皆不敢拦阻。不一日到了云州,以申文投进,见了费穆,备诉情由。穆大喜道:“此皆将军父子之功也。待我奏知朝廷,自有恩命。”留宴三日,大相敬爱,谓胜曰:“云州苦无良将,故不敢与贼交锋。如得将军助我,何惧拔陵。且武川、怀朔倘有变患,亦可缓急相救。欲屈将军在此,为朝廷出力,幸勿拒我。”胜见其言有理,又情意难却,遂留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