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后主在东宫时,有鸟一足,集于殿庭,以嘴画地成文曰:
独足上高台,盛草变成灰。
欲知我家处,朱门当水开。
后有解之曰:“独足”指后主亡国时,独行无众。“盛草”言荒秽之状,隋承火运,草遇火,则变为灰矣。及后主至长安,同其家属,馆于都水台,门适临水,故始句言“上高台”,结言“当水开”也。其言皆验。
却说后主至京,朝见隋帝,帝赦其罪,给赐甚厚。数得引见,班同三品,每预宴,恐致伤心,为不奏吴音。后监守者奏言叔宝云:“既无秩位,每预朝集,愿得一官号。”帝曰:“叔宝全无心肝。”监者又言叔宝常醉,罕有醒时。帝问饮酒几何,对曰:“与其子弟日饮一石。”帝大惊,使节其饮,既而曰:“任其性可耳,若节其酒,教他何以过日?”又诏陈氏子弟在京城者,分置边郡,给田业使为生。岁时赐衣服以安全之。
其降臣江总、袁宪、萧摩诃、任忠俱拜仪同三司。帝嘉袁宪雅操,下诏以为江东称首,谓群臣曰:“平陈之初,我悔不杀任变奴。受人荣禄,兼当重寄,不能横尸殉国,乃云无所用力。与宏演纳肝,何其远乎?”又晋王之戮陈五佞也,未知孔范、王瑳、王仪、沈瓘之罪,故得免。及至长安,事并露,帝乃暴其罪恶,投之边裔,以谢吴越之人。见周罗睺慰谕之,许以富贵。罗睺垂泣对曰:“臣荷陈氏厚遇,本朝沦亡,无节可纪。得免于死,陛下之赐也,何富贵之敢望?”贺若粥谓罗睺曰:“闻公郢汉起兵,即知扬州可得,王师利涉,果如所料。”罗睺曰:“若得与公周旋,胜负亦未可定也。”顷之拜仪同三司。
睺有裨将羊翔,早降于隋,伐陈之役,为隋乡导,位至上开府仪同,班在睺上。韩擒虎于朝堂戏睺曰:“不知机变,乃立在羊翔之下,毋乃愧乎?”睺曰:“仆在江南,久承令问,谓公天下节士。今日所言,殊乖所望。”擒虎有愧色。
先是常侍韦鼎聘于周,遇帝而异之,谓帝曰:“公当大贵,贵则天下一家,岁一周天,老夫当委质于公。”帝谦谢不敢当。
及至德之日,鼎在江南,尽卖其田宅。或问其故,鼎曰:“江东王气,尽于此矣,吾异日当归葬长安耳。”至是陈平,帝召鼎为上仪同三司。叔宝尝从帝登邙山侍饮,赋诗曰:
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
太平无以报,愿上东封书。
因表请封禅,帝优诏答之。他日复侍宴,及出,帝目之曰:“此败岂不由酒,以作诗之功,何如思安时事?联闻贺弼迅度京口,其下密启告急,叔宝饮酒不省。高颎至日,犹见启在枕下,尚未开封。此诚可笑,盖天亡之也。”叔宝卒于仁寿四年之十一月,时年五十二。赠长城县公。盖自南北分裂,晋元帝建都金陵,号曰东晋,传十一主,共一百零四年。刘宋受禅,凡八主,共六十年。萧齐代兴,凡七主,共二十四年。梁武继统,凡四主,共五十六年。陈氏代梁,凡五主,共三十三年。统计南朝年代,共二百七十七年,金陵正气始尽,隋家并而有之,天下遂成一统。诗曰:
渠大英雄作帝王,威加海内气飞扬。
三秦才睹衣冠旧,何太匆匆归建康。
上南宋
一木难支大厦倾,愍孙血染石头城。
诸王并是天家戚,舅氏江山付道成。
上南齐
保有江东四十秋,疆圉无恙若金瓯。
只缘梁祚应当尽,天命昭明不白头。
上南梁
当代人豪数霸先,文宣继统亦称贤。
“后庭”一曲风流甚,断送东南半壁天。
上南陈
北史演义
版本:
清乾隆五十八(癸丑,1793)年“吴门甘朝士局刻”本。六十四卷。
内容:
叙述自北魏末年到隋文帝统一中国约八十年的历史,情节大体符合史实,然宫闱密闻等细节部分则出自稗官野史或作者虚构。以北齐为主线,作者较多地描写高欢、高洋父子事迹。此前的历史演义小说有《东西晋演义》与《隋唐演义》,本书出版恰好弥补了当中之缺。
本书完全为作者创作,并无任何话本或底本可供依托。
第一卷魏宣武听谗害贤高领军固宠献女
粤自炎汉之末,天下三分:曹操夸有中原,孙权雄据江东,先主偏安西蜀,鼎峙者数十年。司马氏兴,篡魏、灭蜀、吞吴,四海一统。晋武帝崩,惠帝继立,庸懦昏愚,贾后乱政,诸王日寻干戈,遂成五胡之乱。刘渊称汉,李特号蜀。刘曜继汉而称前赵,石勒灭曜而称后赵。前秦则苻氏,后秦则姚氏,西秦则乞伏国仁。燕则前有慕容廆,后有慕容垂,西为慕容冲,南为慕容德。其后冯跋据昌黎,又称北燕。凉亦分四:前凉张轨,后凉吕光,南凉秃发乌孤,西凉李皓,北凉沮渠蒙逊。而赫连勃勃据朔方,国号大夏。晋之子孙在北者屠灭殆尽。唯琅玡王睿系宣帝曾孙,相传其母夏侯妃通小吏牛金而生。当日见中原大乱,遂同西阳王羕等渡江南来,众遂奉之为君。延西晋之统,而弃中州于不问,一任五胡云扰,互相吞噬。于时拓拔珪兴于代北,改代称魏。乘燕慕容氏衰,南取并州,东举幽、冀,国日以大。晋安帝隆安二年即帝位,建都平城,是为道武皇帝。道武殂,明元帝立。明元殂,太子肃立,是为太武帝。其时诸邦皆灭,唯北凉、北燕、夏三国尚存。太武悉平之,除却东南半壁,中土皆为魏有。太武殂,延及文成、献文,国家无事。
孝文即位,宽仁慈爱,精勤庶务,以平城地寒,迁都洛阳,改称元氏。性好读书,善属文,诏策皆自为之。好贤乐善,百姓皆安,天下大治。魏世称为极盛。使承其后者克肖其德,则魏业之隆,再传之千世万世,何至一传而后奸雄并起,遂成高氏、宇文氏篡夺之祸哉!贾子曰:“天下,大器也。置诸安处则安,置诸危处则危。”语云:“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自古败亡之祸,未有不自朝廷无道始也。
话说魏自孝文帝崩,太子恪立,是为宣武帝。帝年十六,不能亲决庶务,委政左右近臣。最用事者,国丈于烈、皇舅高肇。肇又尚帝姑高平公主,与于烈并为领军,手握重兵,权重一时,群臣侧目,虽诸王亦皆畏之。时有咸阳王元禧,系献文帝子,与于烈不睦,见帝宠信他,屡加显职,而身为帝叔反遭疏忌,深怀怨望,府中蓄养丁壮,招纳四方术数之士。与御前直寝符承祖、薛魏孙,黄门侍郎李伯尚,直阁将军尹龙武结为死党,专待朝廷有衅,从中举事。一日,帝将驾幸北邙,六军从行。禧谓承祖、魏孙曰:“主上出幸,京师虚弱。汝等为侍驾臣,朝夕在侧,图帝甚易。吾起于内,汝应于外,大事可立成。富贵共之。”二人应诺而去。次日,遂集其党数十人,在城西宅内同议起兵。尹龙武曰:“主上虽出,高肇、于烈留守,必有严备,府中兵士何足以济?贸然为之,恐无成而受祸,王宜缓之。”伯尚亦以为不可。
于是众皆疑惧,其谋遂寝。
再说帝在邙山,因天气酷热,乃止于山之浮屠阴处,摆设卧具,假寐帐中。直寝薛魏孙、符承祖先预逆谋,而咸阳疑惧中止却未知之。魏孙见帝睡熟,将利刃藏于衣底,便欲行刺。走至帐下。见帝容貌如神,未敢下手。承祖从后牵其衣曰:“吾闻杀天子者身当癞,汝何利乎?”魏孙持刀而退。帝开眼见二人密语,形状闪烁,忙即起身。时于烈之子于登亦司直寝,适至阶下,帝遂呼令执之。随驾者俱到,搜出利刃,将二人背剪。帝亲拷问,二人料难瞒隐,大呼曰:“非臣敢反,乃咸阳王教臣如此耳!”帝大惊,遂囚二人于幕下。忽御前军士奏报,拿获一人刘小苟,系咸阳亲卒,来告咸阳反状。
帝讯之得实,恐京师有变,深为疑惧。于登奏曰:“臣父为领军,必无所虑。”
帝乃遣登飞马入京观之。登至京,其父于烈已下令严备。使登回奏曰:“臣虽朽迈,心力犹足。禧等猖狂,不足为虑。愿帝徐还,以安人心。帝闻奏大悦,谓登曰:“朕嘉卿忠款,赐卿以忠为名。”于是于登改名于忠。帝遂连夜起驾,五更即抵皇城。入宫后,即着于烈父子领兵去捉咸阳。
且说咸阳王谋叛不成,心不自安,尚不知事已败露,与两个爱姬申屠夫人、张玉妹宿于洪池别馆。夜半左右来报,有千万马嘶之声从洪池西北而来。
王大惊,知事泄,急上马走。二姬及心腹二三十人亦狼狈上马,相从而逃。
行未数里,两姬在后,已被捉去。从人皆散,单存尹龙武一人。因向龙武道:“今投何处去好?”龙武道:“不如投梁。”盖其时南朝已易四代,正值梁武开基,故龙武劝其南奔。咸阳不应,龙武道:“我生死从王,今追兵已近,奈何?”行至柏坞岭,于烈父子追及,遂与尹龙武一同被执,解至洛阳。帝命囚之华林都亭,使军士守之。时热甚,帝敕断其水浆,咸阳渴闷垂死,侍中崔光见而怜之,进以酪浆升余,王始苏。
却说咸阳兄弟七人:长孝文、次咸阳、三赵郡王、四广陵王、五高阳王、六彭城王、七北海王。昆弟中唯彭城王勰最贤。当日闻咸阳反事,不胜悲悼,因在帝前与诸王大臣共议咸阳之罪,劝帝斥为庶人,幽之内省,尽其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