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戌后,有上官常明者,南昌人;尝为武弁,居天津卫天妃宫为道士。年六十余,有道行。闽中败,忽命其徒购一缸舁之庭。遽入试之,南面坐;曰:“正好,不须择日眩世,去了罢”!即瞑目逝。缸贮于室三年。其徒素无赖,好饮博,谋出其尸,以缸易酒。夜启之,枵然也,大惊;已遍体生疮不能动。有客自吴门还,与道人有旧,遇之淮阴市,问何日离天津?云三月三。客乃留之饭。临别,授一方,乞付其徒治其疮。客归诣之,始知道人先三年亡;启缸之夕,正上已也。
上官同里周德风,字思永。博学工诗,曾列仕版。南都亡,弃官入道,自号占月。游广陵,搢绅间多师事之。豫告死期以坐化,年七十又六。后有所知从武当来,遇诸涂,云将入终南去;且附书于徒。
同时有心月道人谭守诚,酃县人;儿时见一绀发道者入其舍曰:“此子骨气非凡也,他日可肩吾道也”。家人怪之;道者遽勿见。明亡,谭竟以黄冠弃家,遍游名山。一日,遇王真人昆扬,偕往武当。修真三十年,授龙门心印。且曰:“尔得吾道,以度人为第一义”!以故游行天下,专事援人;虽盗魁,亦能诱之革心归善。止江宁城西虎踞山之隐仙庵;既而语弟子曰:“某日吾将归”。乃端坐说偈而逝。
宿州鬼道士,姓章,失其名;以其能役鬼,故以鬼为号。若曰:“国变时,鬼或有胜人处”。鬼名柳青,随道士所至,常住徐州。大雪中,麻衣踯躅,汗津津如六月状。明春,徐之人挈榼登山;道士乞饮,或曰:“一壶酒,群饮且不足,安得余沥”!道士拊掌拾一石子如豆,呵之成白金,付主人奴代沽;尽醉数十客,而壶未竭。于是有御史者奇之,与之游,多奇迹。一日,忽请贷金十笏,御史者有难色;鬼道士曰:“戏耳,吾自有吾金”。呼柳青来,遥指榻上,则黄白粲粲列;细审之,皆御史囊中物,大疑。道士复呼柳青去,则物已空。明日,御史者竟暴卒。南中亡,道士祷于鬼,沉于桃源之渊。后数年,徐之人往山左,过泰山酒楼,闻有歌“大江东”者;视之,则依然一鬼道士。
朱衣道人,不知何许人;自言为明诸生。国亡,弃家入道,能作九州外夷语。冠玉冠、服朱服,尝自三吴走苏门,七日往返;寄人家书,有验。尝戏作纸鸢数十丈,坐二童子于鸢背,且给以金鼓鼓之,乘风吹去,高入云霄。人闻其声,疑是天乐。或有知之者曰:“此朱衣者,为明室支孙”。盖隐其所姓,而告人曰明诸生。
“摭遗”补曰:狗皮、铜、铁、活死人,行■〈车从〉诡异。仙也?怪也?吾无以名。上官而下三人,去来自若也;故不设怪,而道即在是。彼以鬼为役者,明示一不为人役之志。若朱衣者,岂果改玉藏形而深抱所隐者邪!是固十乱也,而吾乃以九顽称,亦曰有妇人焉尔。
案昔泉唐老狂冯山公书九道人事,与陈定九传差有异。然事于国亡后见,则征且信也。今吾于“九顽民传”,则又与老狂之所云云,未同而合者也。
十七
吴郡李瑶子玉纂
目录
逆臣列传
左良玉金声桓、王得仁
左宁南跋扈早着,用甲后则衰病侵寻矣;称兵内向,实为黄澍怂恿以成,遂不能逃一“逆”字。赧王云:“看他本上,原不曾反”;论者目为疑案,直是千秋遗恨耳。至金声桓则翻覆无成,惟以嗜杀立威,生民涂炭。温氏谓其始终一贼,列于“逆臣”;良不诬也。甬上全氏言:“金、王断非成事之人。然使当时赣州无梗,则李成栋之兵下庾关、直抵江上;外援未绝,虽终非官军敌,而围城亦未易遽下,且尚有退步也。乃天特假高进库以厄之,以是知大命之有归也夫”!
列传十七
左良玉
左良玉昆昆山,辽东人。以军校,历职至都司。崇祯元年,宁远兵变,巡抚死;坐削职,窘甚。已走昌平,投总督侯恂麾下。大凌河围急,恂与总兵尤世威议所遣,世威言非良玉不可。良玉顾为走卒,当夜世威往谕意;诘旦,恂大集军士,乃拜为副将。酌酒三、令箭一,并以金三千送之行;曰:“三卮酒,以三军属也;令箭,如吾所亲行者。尔诸将勉听左将军令”!即拜疏入朝。良玉遂连战松山、杏山下,录功第一;身经百战,绩最多。岁余,擢至总兵官,以故感恂恩次骨。献贼躏江此,良玉往来堵剿;至辄报捷,渐自恣。
十年,应天巡抚张国维入山搜贼;三檄调赴,不应。总理熊文灿至安庆,令以其军听节制;良玉心轻之,不为用。明年,贼假官军旗号袭南阳,屯南关。良玉适至,疑而急召之;献贼逸。追及,发两矢,中贼肩;复挥刀以击,流血被面,乃为其党救之去,逃入谷城。未几请降;良玉知为伪,请击之,文灿不许。十三年,杨嗣昌出督师;奏其有大将才,拜平贼将军。寻加太子少保;浸骄日甚,遂不受约束。
献贼自马瑙山之败,妻妾俱被擒,窜入兴归界。良玉乘胜力追,降其党过天星为部将。贼既穷,遣使操重宝啖之曰:“公所部杀掠多,而阁部猜且专。献忠灭,公亦不久矣”!良玉心动,纵之去。监军万元吉审其跋扈,劝嗣昌制之;不听。已而贼入蜀之巴州;召合兵往击,九檄不至。贼竟席卷出川,陷襄阳,襄王被执,嗣昌不食死;诏落职,戴罪自赎。即从南阳进兵,大破之,降其众数万;献贼中股负重伤,宵遁。而闯贼适至,困良玉于偃城,几陷;得陕西总督汪乔年兵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