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闻贼平大喜,以交州刺史杜慧度镇番禺,诏诸将班师。朝廷论平贼功,进封裕为宋公,诸将进爵有差,独刘毅兵败无功,不获进爵。裕念其旧勋,因命刘道规镇豫州,而以毅为荆州刺史。
且说毅自桑落败后,知物情去己,弥复愤激,虽居方镇,心常怏怏。又裕素不学,而毅颇涉文雅,故朝士有清望者多归之。与尚书谢混、丹阳尹郗僧施深相凭结,既据上流,阴有图裕之志。求兼督交、广二州,裕许之。又奏以郗僧施为南蛮校尉,裕亦许之。僧施既至江陵,毅谓之曰:“昔刘先主得孔明,犹鱼之有水。今吾与足下,何以异此!”毅有祖墓在京口,表请省墓。裕往候之,会于倪塘,欢宴累日。胡藩私谓裕曰:“公谓刘卫军终能为公下乎?”裕默然久之,曰:“卿谓何如?”藩曰:“连百万之众,攻必取,战必克,毅固以此服公。至于涉猎传记,一谈一咏,自许以为雄豪。于是缙绅白面之士,辐辏归之,恐终不为公下,不若乘其无备除之。”裕曰:“吾与毅俱有克复之功,其过未彰,不可自相图也。”既而毅还荆州,变易守宰,擅改朝命,招集兵旅,反谋渐着。其弟藩为兖州刺史,欲引之共谋不轨。托言有病,表请移置江陵,佐己治事。裕知其将变,阳顺而阴图之,答书云:今已征藩矣,俟其入朝后,即来江陵也。毅信之。九月己卯,藩自兖州入朝,裕执之,并收谢混于狱,同日赐死。于是会集诸将,谋攻江陵。诸将皆曰:“荆土强固,士马众多,攻之非旦夕可下,须厚集兵力图之。”阶下走过一将,慷慨向裕曰:“此行不劳大众,请给百舸为前驱,袭而取之,旦夕可克。
刘毅之首,保即枭于麾下。”裕大喜,众视之,乃参军王镇恶也。
且说镇恶本秦人,丞相王猛孙。生于五月五日,家人以俗忌不利,欲令出继于外。猛见而奇之,曰:“此儿不凡。昔孟尝恶月生而相齐①,是儿亦将兴吾门矣。”故名之为镇恶。年十三而苻氏亡,关中乱,流寓崤、渑之间。
尝寄食里人李方家,方厚待之。镇恶谓方曰:“若遭遇明主,得取万户侯,当厚相报。”方曰:“君丞相孙,人才如此,何患不富贵。得志日,愿勿忘今日足矣。”后奔江南,居荆州,读孙吴兵书,饶谋略,善果断,喜论军国大事。广固之役,裕求将才于四方,或以镇恶荐,裕召而与语,意略纵横,应对明敏。大悦,留与共宿,明旦,谓参佐曰:“吾闻将门有将,信然。”
即以为中兵参军,至是请为前驱。裕命蒯恩佐之,将百舸先发,戒之曰:“若贼可击,则击之;不可,则烧其船舰,留水际以待我。”
镇恶领命,昼夜兼行,在路有问及者,诡云刘兖州往江陵省兄。其时人尚未知刘藩已诛,故皆信之。己未,至豫章口,去江陵城二十里。舍船步上,每舸各留一二人,对舸岸上各立六七旗,旗下置鼓,戒所留人曰:“计我将①
孟尝恶月生而相齐——孟尝,孟尝君,战国时齐国贵族,姓田名文,曾为齐相据传田文生于农历五月五日,此月为恶月,迷信认为生男要害父,生女要害母事见《史记?孟尝君列传》。
至城,便击鼓呐喊,尽烧江津船只,若后有大军状。”于是镇恶居前,蒯恩次之,径前袭城。正行之次,江陵将朱显之往江口,遇而问之。答以刘兖州至。显之曰:“刘兖州何在?”曰:“在后。”显之至军后,不见藩,而见军士担负战具。遥望江津,烟焰张天,鼓严之声甚盛。知有变,便跃马驰归,惊报毅曰:“外有急兵,垂至城矣,宜令闭门勿纳。”毅大骇,急下令闭门。
关未及闭,镇恶已率众驰入,杀散守卒,进攻金城。金城者,毅所筑以卫其府者也,守卫士卒皆在焉。猝起不意,人不及甲,马不及鞍,仓皇出拒。大将赵蔡,毅手下第一勇将,素号无敌,才出格斗,中流矢而死。人益惶惧,自食时战至中晡②,城内兵皆溃。镇恶破之而入,遣人以诏及裕书示毅。毅烧不视,督厅事前士卒力战,逮夜,士卒略尽,毅见势不能支,帅左右三百许人,开北门突走。镇恶虑暗中自相伤犯,止而不追。初,长史谢纯将之府,闻兵至,左右欲引车归。纯叱之曰:“我人吏也,逃将安之?”遂驰入府,与毅共守。及毅走,同官毛修之谓纯曰:“吾侪亦可去矣。”纯不从,为乱兵所杀。毅出城,左右皆叛去,夜投牛牧佛寺。寺僧拒之曰:“昔桓蔚之败,走投寺中,亡师匿之,为刘卫军所杀。今实不敢容留异人。”毅叹曰:“为法自弊,一至于此。”遂缢而死。明日,居人以告,镇恶收其尸斩之。后人
有诗悼之曰:
盖世勋名转眼无,敢夸刘项共驰驱。
呼卢已自输高手,岂有雄才胜寄奴。
先是,毅有季父镇之,闲居京口,不应辟召。尝谓毅与藩曰:“汝辈才器,足以得志,但恐不久耳。我不就尔求财位,亦不同尔受罪累。”每见毅导从到门,辄诟之。毅甚敬畏,未至宅数百步,悉屏仪卫,步行至门,方得见。及毅死,不涉于难。人皆高之。乙卯,裕至江陵,镇恶迎拜于马首曰:“仰仗大威,贼已授首,幸不辱命。”裕曰:“我知非卿不能了此事也。”
荆州文武相率迎降。收郗僧施斩之,余皆不问。捷音至京,举朝相庆。
时诸葛长民已有异志,闻之不悦。先是裕将西讨,使长民监太尉留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