劭愈怒,因盻淑曰:“事当克否?”淑曰:“居不疑之地,何患不克?但既克之后,不为天地所容,大祸亦旋至耳。假有此谋,犹宜中止。”左右引淑出曰:“此何事而可中止耶?”淑还省,绕床行,至四更乃寝。甲子,宫门未开,劭以朱衣加戎服上,乘画轮车,与萧斌同载,卫从如常日入朝之仪。
呼袁淑甚急,淑高卧不起,劭停车奉化门,络绎遣人催之。淑不得已徐起,至车后,劭呼之登车。又辞不上,乃命左右杀之。
俄而内城开,劭从万春门入。旧制东宫队不得入城,劭乃以伪诏示门卫曰:“受敕有所收讨。”呼令后队速来,门卫信之,不敢诘。张超之等数十人驰入云龙门,进及斋阁,直卫兵尚寝未起,门阶户席寂无一人。超之遂拔刃径上合殿。帝是夜与徐湛之屏人语,至旦烛犹未灭,见超之入,举几扞之。
超之挥刃,帝五指皆落,遂趋前弑之。湛之惊起,急趋北户,户未及开,兵入杀之。后人有诗颂袁后之先见云:天生枭獍①异常儿,何事君王不杀之?
羽翮养成行大逆,方知巾帼胜须眉。
劭进至合殿中间,闻帝已殂,出坐东堂,萧斌执刀侍立。呼中书舍人顾嘏,嘏震惧不即出。既至,劭问曰:“欲共见废,何不早启?”嘏未及答,即于座前斩之。江湛直宿上省,闻喧噪声,知有变,叹曰:“不用王僧绰言,以至于此。”乃匿旁屋中,兵士搜出杀之。宿卫罗训、徐罕,皆望风屈服。独左细仗主卜天与不暇被甲,疾呼左右出战。徐罕曰:“殿下入,汝欲何为?”
天与骂曰:“殿下此来为何,汝尚作此语?”遂拔箭射劭于东堂,几中之。
劭党奋击,断臂而死。其队将张泓之、朱道钦亦皆战死。劭遂杀潘淑妃及帝亲信左右数十人,急召始安王浚。
时浚在西州府,未得劭信,未识事之济否,恇扰不知所为。舍人朱法瑜奔告曰:“台前喧噪,宫门皆闭,道上传言太子反,未测祸变所至。”浚阳惊曰:“今当奈何?”法瑜劝入据石头,浚从之。将军王庆曰:“今宫内有变,未知主上安危,凡在臣子,当投袂赴难。凭城自守,非臣节也。”浚不听,乃从南门出,径向石头,从者千余人。俄而劭遣张超之驰马召浚,浚屏人问状,即戎服乘马而去。朱法瑜固止之,不从。王庆亦扣马谏曰:“太子反逆,天下怨愤。殿下但当坚闭城门,坐食积粟,不过三日,凶党自离。情事如此,今岂宜去?”浚大言曰:“皇太子令,敢有复阻者斩!”既入见劭,①
枭獍(jing,音竟)——传说枭为恶鸟,生而吃母;獍为恶兽,生而吃父。因以比喻不忠不孝或忘恩负义之人。
劭谓之曰:“潘淑妃为乱兵所害。”浚曰:“此是下情,由来所愿。”劭诈以帝诏,召大将军义恭、尚书何尚之,至则并拘于内。并召百官,至者才数十人,劭遽即位,改元太初。下诏曰:“徐湛之、江湛弑逆无状,吾勒兵入殿,已无所及,号惋崩衄,肝心破裂。今罪人斯得,元凶克殄,可大赦。”
降诏毕,即称疾还永福省,不敢临丧,以白刃自守,夜则列灯不寝。以萧斌为尚书仆射、领军将军,何尚之为司空,诸逆徒拜官进爵有差。青州刺史鲁秀将赴任,劭留之于京,使掌库队,谓之曰:“徐湛之常欲相危,我已为卿除之矣。”舍人董元嗣乘间奔浔阳,具言太子弑逆,其事始彰。是时沈庆之为武陵王司马,密谓腹心曰:“萧斌妇人,不足有为。其余将帅,皆易与耳。
东宫同恶不过三十人,此外屈逼,必不为用。今辅顺讨逆,不忧不济也。”
先是劭不知王僧绰之谋,用为司徒。及检文帝巾箱,得僧绰所奏飨士启,大怒,杀之。因诬北第诸王侯,云与僧绰同反,遂杀长沙、临川、桂阳、新渝诸王侯等。密赐沈庆之手书,令杀武陵王骏。庆之得书,来见王。王惧,辞以疾。庆之突入,见王于中堂,以劭书示之。王泣求入内,与母诀别,庆之曰:“下官受先帝厚恩,今日之事,唯力是视,焉肯辅逆,殿下何见疑之深?”王起再拜曰:“家国安危,皆在将军。”庆之即命内外勒兵。主簿颜竣曰:“今四方未如义师之举,劭据有天府,若首尾不相应,此危道也。宜待诸镇协谋,然后举事。”庆之厉声曰:“今举大事,而黄头小儿皆得参预,何得不败?宜斩以徇众。”王令竣向庆之谢罪。庆之曰:“卿但任笔札事耳,勿预军机也。”王于是专委庆之处分。旬日之间,内外整办,人服其才。庚寅,武陵王戒严誓众,以沈庆之为主军元帅,襄阳太守柳元景为冠军将军,随郡太守宗悫为中兵将军,内史朱修之为平东将军,记室颜竣为咨议参军,移檄四方。于是各路州郡,闻之翕①然响应。第一路荆州刺史南谯王义宣;第二路雍州刺史臧质;第三路司州刺史鲁爽;第四路青州刺史萧思话;第五路冀州刺史垣护之。一时并起,举兵赴难。
单有随王诞镇东吴,有强兵数万,将受劭命。其参军沈正谏之不从,退立于宫门之外,泣谓司马顾琛曰:“国家此祸,开辟未有。今以江南骁锐之众,唱大义于天下,其谁不响应?岂可使殿下北面凶逆,受其伪宠乎?”琛曰:“江南忘战日久,虽逆顺不同,然强弱亦异。当待四方有义举者,然后应之,不为晚也。”正曰:“天下未有无父无君之国,宁可自安仇耻,而责义四方乎?今正以弑逆冤丑,义不共戴,举兵之日,岂必求全耶!冯衍②有言:‘大汉之贵臣,将不如荆齐之贱士乎?’况殿下义兼臣子,事关国家者哉!”
琛乃与正复入说诞,诞遂不受劭命。闻武陵已建义,亦起兵应之。
先是文帝北拒魏师,劭常从军,自谓素习武事。及得志,语朝士曰:“卿等但助我理文书,勿措意戎旅,若有寇难,吾自当之。但恐贼虏不敢动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