暄以近来江祏与吾不合,故使来刺吾,因谓帝曰:“江祏兄弟颇有异志,宜远之。”帝本恶祏,一闻暄言,即命收之。时江祀直内殿,疑有异,遣信报祏曰:“刘暄当有异谋,今作何计?”祏曰:“政当静以镇之,谅亦无奈我何也。”俄有诏召祏入见,与祀共停中书省。帝使袁文旷诛之。初,文旷以斩王敬则功,当封侯,祏执不与。乃以刀环筑其心曰:“复能夺我封否?”
并杀江祀。刘暄方昼寝,闻二江死,眠中大惊,投出户外,问左右:“收至未?”良久意定还坐,大悲曰:“非念二江,行自痛也。”盖暄虽恶祏,不意帝遽杀之,恐后日己亦不免,故惶惧若此。帝自是益无忌惮,日夜与近习在宫中鼓吹戏马,常以五更就寝,至晡乃起。群臣节朔①朝见,晡后方前,至暗始出,台阁案奏,数十日乃报。或不知所在。宦者裹鱼肉还家,并是五省黄案②。一日,走马后园,顾谓左右曰:“江祏常禁我乘马,小子若在,吾岂能得此。”因问祏亲戚有谁,左右曰:“郎中江祥。”遂于马上作敕赐祥死。
却说遥光初谋,本约其弟荆州刺史遥欣自江陵引兵东下为外应,而后据东府举兵以定京邑。刻期将发,而遥欣病卒,二江被诛,于是大惧,阳狂号哭,称疾不复入朝。及遥欣丧还停东府前渚,荆州众力送者甚盛,其弟豫州刺史遥昌亦率其部曲来送,大有甲兵。遥光借此可以成事,乃于八月乙卯,收集二州部曲,屯于府之东门。召刘沨、刘晏,共谋作乱。是夜,破东冶出狱囚,开尚方取甲仗。召骁骑将军垣历生,命之为将。遣人掩取萧坦之于家。
坦之露袒逾墙走,欲向台,道逢队主颜端执之,告以遥光反,不信。端自往问得实,乃以马与坦之,相随入台。历生劝遥光乘夜攻台,辇荻烧城门,曰:“公但乘舆在后,反掌可克。”遥光狐疑不敢出。天稍晓,遥光戎服出听事,命上仗登城,行赏赐。历生复劝出战,遥光专冀内廷有变。可以不战而屈,不从历生言。
却说台中始闻乱,众情惶惑,向晓,徐孝嗣入,人心乃安。左将军沈约闻变,驰入西掖门,或劝戎服。约曰:“台中方扰攘,见我戎服,或者谓同遥光。”乃朱衣而入。下诏徐孝嗣屯卫宫城;萧坦之帅台军讨遥光,屯湘宫寺,左兴盛屯东篱门;司马曹虎屯青溪大桥;纵火烧司徒府,并力攻之。遥光遣垣历生、参军萧畅、长史沈昭略从西门出战。畅及昭略一临阵,皆解甲降。众情大沮。历生见事无成,亦弃矟降曹虎,虎斩之。至晚,台军以火箭烧东北角楼,烟焰张天,城内兵大溃。遥光惶急,徒跣奔入小斋,令人反拒斋户,皆重关,穿戎服,坐帐中,秉烛自照。闻外兵至,灭烛,伏匐床下。
左右并逾屋出走,台军排合入,于暗中牵出斩之,十指俱断。刘沨、刘晏仓惶欲逃,皆为军人所杀。其乱始平。己巳,以徐孝嗣为司空,沈文季、萧坦之为左右仆射,刘暄为领军将军,曹虎为散骑常侍,赏平乱之功也。徐孝嗣谏曰:“今者始安之变,幸天夺之魄,旋即败亡。不然,置陛下于何地!然①
节朔——农历初一日。
②黄案——案卷,文书。
皆陛下平日不以治国为事,而专事逸乐,以致衅生骨肉。愿陛下戒之慎之,一改从前之失,庶反侧不生,天位常固。”但未识东昏听与不听,且俟下文再述。
十八卷行乱政外藩屡叛据雄封众士咸归
话说二江既败,始安又诛,左右捉刀应敕之徒,皆恣横用事,时人谓之“刀敕”。以萧坦之刚狠而专,劝帝杀之,帝便领兵围坦之宅,杀之。又谮刘暄有异志,帝曰:“暄是我舅,岂应有此?”法珍曰:“明帝乃武帝同堂,恩遇如此,犹灭武帝之后。舅焉可信耶!”遂召之入省,赐死。曹虎吝而富,有钱五千万,他物称是,帝利其财杀之。三人所除新爵,皆未及拜而死。
先是,明帝临终,戒帝曰:“作事不可在人后。”故帝数与近习谋诛大臣,皆发于仓猝,决意无疑。由是在位大臣,莫能自保。中郎将许准,孝嗣心腹也,陈说事机,劝行废立。孝嗣谓必无用干戈之理,须俟帝驾出游,闭城弗纳,然后召百僚集议废之。虽有此怀,而终不能决。诸嬖幸亦稍憎之。
沈文季自托老疾,不豫朝权,以求免祸,仍为嬖幸所忌。其侄昭略谓文季曰:“叔父行年六十,为员外仆射,欲求自免,岂可得乎?朝野所望,惟叔父与孝嗣两人,不行大事,岂唯身家不保,亦社稷何赖?”文季不应。一日,帝召孝嗣、文季、昭略并入,文季登车顾左右曰:“此行恐不反。”及入,赐宴于华林园。省坐方定,忽见武士数人登阶而上。茹法珍持药酒前曰:“有诏赐公等死,可饮此。”孝嗣、文季皆失色,昭略怒骂孝嗣曰:“废昏立明,古今令典,宰相无才,致有今日。”以瓯掷其面曰:“使作破面鬼。”三人皆饮药死。孝嗣二子亦坐诛。昭略弟昭光。闻收至,家人劝之逃,昭光不忍舍其母,入执母手悲泣,收者杀之。昭光侄昙亮逃,已得免。闻昭光死,叹曰:“家门屠灭,何以生为!”绝吭①而死。
先是,陈显达自以高、武旧将,当明帝时已怀危惧,深自贬损。每乘朽敞车马,导从卤簿②止用羸弱数人。尝侍宴酒酣,启明帝借枕,明帝令与之。
显达抚枕曰:“臣年衰老,富贵已足,惟欠枕上一死,特就陛下乞之。”明帝失色曰:“卿醉矣。”及东昏即位,显达弥不乐。在建康,得江州甚喜。
常有疾不令治,既而自愈。及帝之屡诛大臣也,喧传当遣兵袭江州,显达闻之,叹曰:“死生有命,与其坐而待死,不若举事而死。”乃举兵于寻阳,致书朝贵,数帝过恶。帝闻其反,命胡松帅水军据梁山,左兴盛帅步骑屯杜姥宅。显达昼夜进兵,败胡松于采石。至新林,潜领精选夜渡江,直攻台城。
诸军闻之,皆奔还。宫城大骇,台军出拒。显达执马矟,引数百步骑,亲自搏战,手杀数将,台军屡却。俄而矟折,台军继至。显达不能抗,退而走,马蹶坠地,为台军所杀。兵士见主将死,一时尽溃,大难立平。
然帝自诛显达后,益事骄恣,渐出游走,又不欲令人见之。每出,先驱斥道路,所过人家,唯置空宅。尉司击鼓蹋围,鼓声所闻,居人便奔走不暇,犯禁者应手格杀。一月凡二十余出,出则不言定所,东西南北,无处不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