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昏遣宦者王宝孙,持白虎幡临阵督战。珍国选精锐居前,老弱居后,严阵以待。东军击之不利,王茂怒,下马单刀直前,其甥韦欣庆执铁缠矟以翼之,冲击东军,应时而陷。曹景宗亦纵兵乘之,吕僧珍赍火具焚其营,将士皆殊死战,鼓噪震天地。珍国军不能抗。王宝孙切骂诸将,直阁将军席豪发愤突阵而死。豪素称万人敌,为一军所恃。既死,士卒土崩,赴淮死者无数,积尸与航等,后至者乘之以济。于是城外诸军非降即逃,李居士亦以兵降。衍纳之,遂长驱至宣阳门。建康大震,诸弟皆自城中逃出赴军。
壬午,衍分命诸将,各攻一门,筑长围守之。独陈伯之攻西明门,每城中有降人出,伯之辄呼与耳语。衍恐其复怀反复,恰值台将郑伯伦来降,衍使伯伦语之曰:“城中甚忿卿举江州降,欲以封赏诱卿,归国当生割卿手足。
若不降,当遣刺客杀卿,宜深为备。”伯之惧,自是始无异志。杨公则屯领军府,与南掖门相对。尝登高望战,城中遥见麾盖,以神锋弩射之,矢贯胡床,左右失色。公则曰:“几中吾脚。”谈笑如初,城中夜选勇士攻公则栅,军中惊扰,公则坚卧不起,徐命击之,城中兵乃退。盖公则所领皆湘州人,素号懦怯。城中轻之,每出击,辄先犯公则垒。公则奖励军士,克获更多。
先是衍兵趋建康,颖胄恐其不捷,郁郁成疾,至是遂卒。夏侯详秘之,密报于衍,衍亦秘之。及建康已危,诸处皆溃,乃发颖胄丧。以和帝诏,赠侍中、丞相,于是众望尽归于衍。
话分两头。建康有蒋子文神庙,东昏素信奉之。前慧景之乱,东昏祷于神求援,事平,封子文为钟山王。及衍逼建康,尊子文为灵帝,迎神像入大内,使巫日夕祷祀。城中军事,悉委王珍国,以卫军张稷为之副。时城中实甲,犹有七万人。东昏素好军阵,每与黄门刀敕之徒及宫人等,在华光殿互相战斗。诈作被创势,使人以板扛去,用为笑乐。昼眠夜起,一如平常。闻城外鼓角声,被大红袍,登景阳楼屋上望之,弩不及者数寸。又东昏与左右谋,以为陈显达一战即败,崔慧景围城寻走,谓衍兵亦然。但敕大官办樵米,为百日调而已。及大桁之败,众情汹惧,茹法珍等恐士民逃溃,闭门不复出兵。既而长围已立,堑栅严固,然后出荡,屡战不捷。
东昏尤惜金钱,不肯赏赐。法珍叩头请之,东昏曰:“贼来独取我耶,何为就我求物?”后堂藏巨木数百榜,守城者启为城防。东昏欲留作殿,竟不与。又督责金银雕镂杂物,倍急于常,众皆怨怠,不为致力。城中咸思早亡,莫敢先发。茹法珍、梅虫儿说东昏曰:“大臣不留意,使围不解,宜悉诛之。”王珍国、张稷闻之大惧,乃谋弑东昏,降西军。珍国密遣所亲献明镜于萧衍,衍断金以报之。中兵参军张齐、后阁舍人钱强、殿帅丰勇之、宦者黄泰平皆同谋。丙寅夜,钱强密令人开云龙门,以迎外兵。珍国、张稷引兵入殿,丰勇之为内应。时东昏在含德殿,吹笙歌作儿女子态,未寝,闻有兵入,趋北户,欲还后宫。门已闭,不得出,皇无所之。黄泰平从暗中以刀砍之,伤其膝,仆地。张齐趋前斩之。宫人皆走匿。珍国乃以诏召百官至,列坐于殿前西钟下。稷拥长刀遮之,告以故。百僚莫敢违,遂令署笺,以黄绸裹东昏首,遣国子博士范云送诣石头。右卫将军王志叹曰:“冠虽敝,不可加足。”取庭中树叶塞口,伪闷不署名。云赍东昏首至衍军,军士闻东昏死,皆呼万岁。衍览百僚降笺,无王志名,心嘉之。云入见,衍携其手曰:“卿吾故人也。”遂留参帷幄。俄而,百僚皆出见衍,衍谓左仆射王亮曰:“吾至新林,诸臣皆间道送款,卿独无有,我不怪卿。但颠而不扶,焉用彼相?”亮曰:“若其可扶,明公岂有今日之举?”衍大笑。城中出者或被劫剥,杨公则亲帅麾下,陈于东掖门,卫送公卿士民,故出者多归公则营焉。
衍闻而善之,乃下令军中曰:“士卒入城,有擅取民间一物者斩。”由是兵不扰民,民心大悦。但未识暴主虽除,衍将何以善后,且俟后文再讲。
二十卷宝寅潜逃投北魏任城经略伐南梁
话说东昏既弑,百官纷纷投降,迎接萧衍入城。衍一一抚慰,乃命张弘策先入清宫,封府库,收图籍。时城内珍宝委积,弘策禁勒部曲,秋毫无犯。
收嬖臣茹法珍、梅虫儿等四十一人,皆属吏。己卯,衍振旅入城,居阅武堂。
以宣德太后令,追废宝卷为东昏侯,葬以侯礼。褚后及太子诵,并降为庶人。
凡昏制谬赋,淫刑滥役,悉皆除荡。斩嬖幸茹法珍等于市。以宫女二千分赉将士,人情大悦。壬申,报捷于江陵,和帝进衍位相国,总百揆,封十郡为梁公,自置梁国以下官属,识者皆知大业终归于梁矣。
先是衍围宫城,州部皆遣使请降,独吴兴太守袁昂拒境不受命。衍遣人传语昂曰:“根本既倾,枝叶安附?今竭力昏主,未足为忠;家门屠灭,非所谓孝。岂若翻然改图,自招多福。”昂复书曰:三吴内地,非用兵之所。况以偏隅一郡,何能为役?自承麾旆届止,莫不膝袒军门,惟仆一人敢后至者,政以内揆庸素,文武无施。虽欲献心,不增大师之勇;置其愚默,宁沮众军之威,幸藉将军含弘之大,可得从容以礼。窃以一餐微施,尚复投殒;况食人之禄,而顿忘一旦?
非惟物议不可,亦恐明公鄙之,所以踌躇,未遑荐璧。
衍得书叹息,深服其义。及建康平,衍使李元履巡抚东土,敕元履曰:“袁昂道素之门,世有忠节,天下须共容之,勿以兵威陵辱。”元履至吴兴,宣衍旨,昂不答。武康令傅映谓昂曰:“昔元嘉之末,开辟未有,故太尉杀身以明节。司徒当寄托之重,理无苟全,所以不顾夷险,以徇名义。今嗣主昏虐,自陷灭亡,雍州举事,势如破竹,天人之意可知。愿明府深思权变,无取后悔。”昂然之,然亦不请降,但开门撤备而已。
又豫州刺史马仙琕,方衍引师东下,拥兵不附。衍使其故人姚仲宾说之降,仙琕斩之以徇。又遣其叔马怀远说之,仙琕曰:“大义灭亲。”亦欲斩之,军中为之固请,乃免。及衍至新林,仙琕犹于江西,抄绝运船,杀害士卒。后闻台城不守,大兵将至,向南号泣,谓将士曰:“我受人任寄,义不容降。君等皆有父母,我为忠臣,君等为孝子,各行其志,不亦可乎!”悉遣城内兵出降,只拥壮士数十,闭门独守。俄兵入,围之数重,仙琕令士皆持满,兵不敢近。日暮,仙琕乃投弓于地,曰:“诸军但来见取,我义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