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说了那么多责备自己的话,我不得不坐下来伤心地进行反思权力与财富从来不缺乏工具去达到它们卑劣的目的;我还想到,确实没有什么东西能比人的心更难于了解了。那个可怜的坏蛋看来相当悔恨自己,我只好怜悯他;我想,最好是对他的邪恶保密,不让别人知道。
在这里我还要叙述一件事情:约翰把老夫人和主人过去给我的衣服和东西,都装在一个旅行皮包中捎到这里来了。此外,里面还装有两条丝绒头巾和一条丝绒围巾,都是老夫人过去经常佩戴的;但是此时我对它们并不感到喜欢,对其他任何东西都不感到喜欢。
朱克斯太太把旅行皮包提到我的内室里来,并把里面的东西指给我看;但接着她又把它锁上了,还说,我若想要里面什么东西就问她要,她会给我;如果我掌握了钥匙,那我就会想到国外去;于是这位逞能自负的女人就把钥匙放进她的衣袋中。
约翰的欺骗行为,对我是个意外与惊人的发现,于是我就悲伤地沉溺于对此事的思考之中;我为他,也为我自己抽泣不已;现在我认识到,正像约翰所说,要糟蹋我是经过长期策划的;我毫不怀疑,主人那些高尚体面的声明最终要达到什么目的。这个可怜的家伙用了那么一大堆难听的称号来痛骂自己!如果说约翰应当得到那些称号的话,那么派他去干这件事的那位邪恶主人又该得到什么样的称号呢?这位邪恶的主人自己道德败坏还不满足,而且还不遗余力地让其他人也道德败坏,而这些人如果能自主判断,本来是可以清白无瑕的啊!然而他们全都为了施展一项卑鄙的阴谋去危害一个可怜的人儿,这个可怜的人儿可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也从来没有为难过他,而且还坚持为他的幸福快乐和悔过自新而进行祈祷。
我不能不感到纳闷,这些被人们称为正人君子的先生们竟做出了这种卑劣的勾当,他们自己会怎样想呢?约翰做那样的事自然是出于某种动机,他希望讨好主人,主人会酬劳他,还会慷慨地奖赏他。对于这位同样讨厌的朱克斯太太,尽管她很坏,但同样也可以这样解释。那么主人自己煞费心机地来做这种魔鬼般的恶事,究竟是出于什么动机呢?如果像他虚伪地所说的那样,他爱我,难道他就因此一定要设置圈套来糟蹋我,使我也变得像他本人那样坏吗?我无法想象,把像我这样可怜的一个人糟蹋掉,能使他得到什么好处呢!当然,我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人们确实说过我长得漂亮,如果我真的漂亮,难道一位先生不是应当更喜欢一位贞洁的仆人,而不喜欢一位有罪的妓女吗?难道因为我拒绝引诱,不甘堕落,宁肯失去生命也不肯失去贞洁,因此他就更加使劲地要诱使我堕落吗?
对我来说,这些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我无法解释它们;但是肯定没有人会说,这些身份高贵的先生们除了他们自己心里卑鄙的企图外,还受到别的什么东西引诱!在那个糟糕透顶的内室事件中,这位邪恶的主人因惧怕仆人们发现他对我的邪恶企图,当时设法溜之大吉;可他竟不惧怕那双无所不见的眼睛①,这岂不是很奇怪吗?其实,即使只是他心中策划的阴谋,而且处在极为秘密的活动中,也决不能逃脱那双眼睛注视的啊!
①指上帝的眼睛。
星期二和星期三朱克斯太太让我跟她一起乘坐四轮轻便马车稍稍兜兜风,我也几次在花园里散散步,她一直都很我在一起。由于昨天没有机会写,所以现在我把这两天的事合在一起来写。
威廉斯先生来看我们,有一次跟我们一起散步;由于他先前向我作过暗示,我受到了鼓励,所以当她一转身离开,我就对他说,"先生,我在欧芹的苗床上看到有两片瓦,人们必要时难道不可以用泥土覆盖在瓦片上,在两片瓦中间放进一张便笺吗?""很好的暗示!"他说,"就让花园后门旁边那株向日葵当作放便笺的地点吧。我有一把钥匙可以开那个后门,我从那里出去到村子里的路最近。"情势常常驱使人们构想出一些奇妙的主意来!一想到这点我就兴奋得紧抱着自己。当她向我们走来时,他仿佛正继续谈着我们正在谈论的话,说,"不,不很可爱。""什么?什么?"朱克斯太太问道。"我刚才只是在谈这个村子,"他说,"我说它不很可爱。""那倒确实,"她说,"它是不可爱。""村于附近有什么身份高贵的人士吗?"我问。我们就这样闲聊起那个镇来欺骗她,不过我这种欺骗并不伤害任何人。
然后我们就谈到花园,说它多么大,多么可爱,等等;接着在鱼塘旁边种上一层草的斜坡上坐下,看鱼儿在水面嬉耍;她说,如果我想钓鱼,我可以去钓。
"我希望,"我说,"您肯费神去给我拿一根钓竿和一些鱼饵来。""漂亮的姑娘!"她说,"请相信,我这时候有比那更重要的事要做。""真的,我并没有什么歪主意,"我说。"也许没有,"她答道,"不过我们明天可以去钓一会儿。"威廉斯先生很害怕她,就改变了谈话的内容。我闲逛着走进屋于里,让他们留下谈话,但他离开到村子里去了,她则很快地又跟随着我。
我开始用笔和墨水写信;每逢她向我走来时,我就把正在写的东西塞进胸间,并请她再给我一些纸。她问我先前给我的纸怎么了。"您知道,"我说,"我已写了两封信,让约翰捎走了。"(啊,这可怜和有罪的家伙,一提起他的名字我就感到多么悲伤!)"唔,"她说,"您还剩下一些。那两封信一张纸就够了。""是的,"我说,"另外一张纸我用半张做了信封;请看我在另外半张纸上是怎样瞎写的。"因此我就把一片纸拿给她看,那片纸上写着我试图回忆起来的诗句片断,那是我故意写出来的,这样她就会以为我平时就是这样吊儿郎当地消磨时间的。"行,"她说,"您会得到纸。唔,我再给您两张;但是我必须看看您是怎样使用的。"好,阿耳戈斯①,我心里想,还会有很艰难的事在等着您去做呢。诗人们说过,阿耳戈斯有一百只眼睛,他把它们全用来进行监视,就像她用她那凸鼓鼓的眼睛对我监视一样。
①阿耳戈斯:希腊神话中的百眼巨人,力大无穷。他睡觉时,总有一些眼睛睁着。帕梅拉把监视她的朱克斯太太比作阿耳戈斯。
她把纸拿给我,说,"帕梅拉姑娘,现在让我看您写些东西吧。""我会写的,"我说,并拿起笔来写道:"我希望朱克斯太太好好地对待我;如果我做得到,我也会同样好好地对待她。""写得很好,"她说,"唔,我希望我现在是好好对待您的;不过再写些什么呢?""唔,还要写,"(我写道)"她会帮我做件好事,让我知道我究竟做了什么事情,以致要成为她所监禁的犯人;另外,她很清楚我最后将会落得个什么结果。""唔,还写什么?"她问道。"唔,还有一桩重要的事,"(我潦草地写着)"她会让我看看她接到的指示,这样我可以知道,在多大程度上要责怪她,在多大程度上她没有责任,并从她那里能希望得到什么。"我就这样继续开着玩笑,让她看到我喜欢瞎写(其实我并不指望从她那里得到什么好处),这样,正如我所料想,她以为我在其他时间独自待着时也是用这种方式消磨时间,并没有做其他更有意义的事;要不然,她看到我老是沉默无言,又爱独自待着,就会以为我在策划什么阴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