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案惊奇凡例计五则一、每回有题,旧小说造句皆妙。故元人即以之为剧。今《太和正音谱》所载剧名,半犹小说句也。近来必欲取两回之不侔者,比而偶之,遂不免窜削旧题,变是点金成铁。今每回用二句自相对偶,仿
《水浒》、《西游》旧例。
一、是编矢不为风雅罪人。故回中非无语涉风情,然止存其事之有者,蕴藉数语,人自了了。绝不作肉麻秽口,伤风化,损元气。此自笔墨雅道当然,非迂腐道学态也。
一、小说中诗词等类,谓之蒜酩,强半出自新构。间有采用旧者,取一时切景而及之,亦小说家旧例,勿嫌剽窃。
一、事类多近人情日用,不甚及鬼怪虚诞。正以画犬马难,画鬼魅易,不欲为其易而不足征耳。亦有一二涉于神鬼幽冥,要是切近可信,与一味驾空说谎、必无是事者不同。
一、是编主于劝戒,故每回之中,三致意焉,观者自得之,不能一一标出。
崇祯戊辰初科即空观主人识拍案惊奇序语有之:“少所见,多所怪。”今之人但知耳目之外牛鬼蛇神之为奇,而不知耳目之内日用起居,其为谲诡幻怪非可以常理测者固多也。
昔华人至异域,异域咤以牛粪金。随诘华之异者,则曰:“有虫蠕蠕,而吐为彩缯锦绮,衣被天下。”彼舌挢而不信,乃华人未之或奇也。则所谓必向耳目之外索谲诡幻怪以为奇,赘矣。
宋、元时有小说家一种,多采闾巷新事,为宫闱承应谈资。语多俚近,意存劝讽。虽非博雅之派,要亦小道可观。
近世承平日久,民佚志淫。一二轻薄恶少,初学拈笔,便思污蔑世界,广摭诬造,非荒诞不足信,则亵秽不忍闻。得罪名教,种业来生,莫此为甚。而且纸为之贵,无翼飞,不胫走。有识者为世道忧之,以功令厉禁,宜其然也。
独龙子犹氏所辑
《喻世》等诸言,颇存雅道,时着良规,一破今时陋习;而宋、元旧种,亦被搜括殆尽。肆中人见其行世颇捷,意余当别有秘本,图出而衡之。不知一二遗者,皆其沟中之断,芜略不足陈已。
因取古今来杂碎事可新听睹、佐谈谐者,演而畅之,得若干卷。其事之真与饰,名之实与赝,各参半。文不足征,意殊有属。凡耳目前怪怪奇奇,当亦无所不有,总以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为戒,则可谓云尔已矣。
若谓此非今小史家所奇,则是舍吐丝蚕而问粪金牛,吾恶乎从罔象索之?
即主观主人题于浮樽前
言凌蒙初的《拍案惊奇》、《二刻拍案惊奇入》,通称为“二拍”,与冯梦龙的“三言”(《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齐名,均为明末“话本”、“拟话本”的上品,在中国小说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话本”源于唐代的“说话”,至宋代渐为盛行,且开始有刻本流传。“说话”就是说书、讲故事,“说话之事,虽在说话人各运匠心,随时生发,而仍有底本以作凭依,是为
‘话本’。”(鲁迅《中国小说史略》)“话本”仅是故事的梗概,是供说书人去讲给观众听的。其间文人也摹仿话本编写小说,将故事情节铺展开来,供读者去看,这就形成了“拟话本”。
“三言”先出,“二拍”紧随其后,“三言”的最后一部《醒世恒言》问世的第二年,《拍案惊奇》也便刊行了。“二拍”受“三言”的影响很大,凌蒙初对此毫不讳言,他说:“独龙子犹(即冯梦龙)氏所辑
《喻世》等诸言,颇存雅道,时着良规,一破今时陋习。”(《拍案惊奇序》)他作“二拍”,也是为了破今时“民佚志淫”的陋习。但“二拍”与“三言”也有不同处。“三言”主要是搜集了宋、元、明时期的大量话本给予选择和加工,其间虽也有冯氏的作品,所占比重很小;而“二拍”则基本上是凌氏的创作。凌氏的创作也有所本,用他自己在《拍案惊奇序》中的说法,是“取古今来杂碎事可新听睹、佐谈谐者,演而畅之”。但他依据的杂碎事都很简略,因此“演而畅之”程度要较“三言”的润饰大得多。这一点,只要看一看今人谭正壁教授编辑的《三言两拍资料》就可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