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却是亡夫忌辰,吴氏心生一计,对达生道:“你可先将纸钱到你爹坟上打扫,我随后备些羹饭,抬了轿就来。”达生心里想道:
“忌辰何必到坟上去?且何必先要我去?此必是先打发了我出门,自家私下到观里去。我且应允,不要说破。”达生一面对娘道:“这等儿子自先去,在那里等候便是。”口里如此说了,一径出门,却不走坟上,一直望西山观里来了。走进观中,黄知观见了,吃了一惊。——你道为何?还是那夜吓坏了的。定了性,问道:“贤甥何故到此?”达生道:
“家母就来。”知观心里怀着鬼胎道:“他母子两个几时做了一路?若果然他要来,岂叫儿子先到?这事又蹊跷了。”似信不信的。只见观门外一乘轿来,抬到跟前下了,正是刘家吴氏。才走出轿,猛抬头只见儿子站在面前,道:“娘也来了。”吴氏那一惊,又出不意,心里道:“这冤家如何先在此?”只得捣个鬼道:“我想今日是父亲忌日,必得符箓超拔,故此到观中见你舅舅。”达生道:“儿子也是这般想。忌日上坟无干,不如来央舅舅的好,所以先来了。”吴氏好生怀恨,却没奈他何。
知观也免不得陪茶陪水,假意儿写两道符箓,通个意旨,烧化了,却不便做甚手脚。乱了一回,吴氏要打发儿子先去,达生不肯,道:“我只是随着娘轿走。”吴氏不得已,只得上了轿去了。枉奔波了一番,一句话也不说得,在轿里一步一恨,这番决意要断送儿子了。
那轿走得快,达生终久年纪小,赶不上。又肚里要出恭,他心里道:
“前面不过家去的路,料无别事,也不必跟随得。”就住在后面了。也是合当有事,只见道童太素在前面走将来,吴氏轿中看见了,问轿夫道:
“我家小官人在后面么?”轿夫道:“跟不上,还在后头,望去不见。”
吴氏大喜,便叫太素到轿边来,轻轻说道:“今夜我用计遣开了我家小业畜,是必要你师父来商量一件大事则个。”太素道:“师父受惊多次,不敢进大娘的门了。”吴氏道:“若是如此,今夜且不要进门,只在门外,以抛砖为号。我出来门边,相会说话了,再看光景进门,万无一失。”
又与太素丢个眼色,太素眼中出火,恨不得就在草地里做半点儿事,只碍着轿夫。吴氏又附耳叮嘱道:“你夜间也来,管你有好处。”太素颠头耸脑的去了。
吴氏先到家中,打发了轿夫,达生也来了。天色将晚,吴氏是夜备了些酒果,在自己房中,叫儿子同吃夜饭。好言安慰他道:“我的儿,①你爹死了,我只看得你一个,你何苦凡事与我别强?”达生道:“专为①别强——倔强,这里含违拗、不顺从之意。

爹死了,娘须立个主意,撑持门面,做儿子的敢不依从?只为外边人有这些言三语四,儿子所以不伏气。”吴氏回嗔作喜道:“不瞒你说,我当日实是年纪后生,有了些不老成,故见得外边造出作业的话来。今年已三十来了,懊悔前事无及。如今立定主意,只守着你清净过日罢。”
达生见娘是悔过的说话,便堆着笑道:“若得娘如此,儿子终身有幸。”
吴氏满斟一杯酒与达生,道:“你不怪娘,须满饮此杯。”达生吃了一惊,想道:“莫不娘怀着不好意,把这杯酒毒我?”接在手,不敢饮。
吴氏见他沉吟,晓得他疑心,便道:“难道做娘的有甚歹意不成?”接他的酒来,一饮而尽。达生知是疑心差了,好生过意不去,连把壶来自斟道:“该罚儿子的酒。”一连吃了两三杯。吴氏道:“我今已自悔,故与你说过。你若体娘的心,不把从前事体记怀,你陪娘吃个尽兴。”
达生见娘如此说话,心里也喜欢,斟了就吃,不敢推托。元来吴氏吃得酒,达生年小吃不得多,所以吴氏有意把他灌醉,已此呵欠连天,只思倒头去睡了。吴氏又灌了他几杯,达生只觉天旋地转,支持不得。吴氏叫丫头扶他在自己床上睡了,出来把门上了锁。口里道:“惭愧!也有日着了我的道儿。”
正出来静等外边消息,只听得屋上瓦响,晓得是外边抛砖进来。连忙叫丫鬟开了后门,只见太素走进来道:“师父在前门外,不敢进来,大娘出去则个。”吴氏叫丫鬟看守定了房门,与太素暗中走到前边来。
太素将吴氏一抱,吴氏回转身抱着道:“小奴才,我有意久了,前日不曾成得事,今且先勾了帐。”就同他走到儿子平日睡的堂前空床里头,云雨起来。
事毕,整整衣服,两个同走出来,开了前门。果然知观在门外,呆呆立着等候。吴氏走出来,叫他进去。知观迟疑不肯。吴氏道:“小业①畜已醉倒在我房里了,我正要与你算计,趁此时了帐他。快进来商量!”
知观一边随了进来,一边道:“使不得!亲生儿子,你怎下得了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