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巫娘子果然吃了两日素,到第三日,起个五更,打扮了,领了丫鬟春花,趁早上人稀,步过观音庵来。——看官听着:但是尼庵僧院,好人家儿女不该轻易去的。说话的若是同年生、并时长,在旁边听得,拦门拉住,不但巫娘子完名全节,就是赵尼姑也保命全躯。只因此一去,有分交:旧室娇姿,污流玉树;空门孽质,血染丹枫。这是后话,且听接上前因。——那赵尼姑接着巫娘子,千欢万喜,请了进来坐着。奉茶过了,引他参拜了白衣观音菩萨。巫娘子自己暗暗地祷祝,赵尼姑替他通诚,说道:“贾门信女巫氏,情愿持诵白衣观音经卷,专保早生贵子,吉祥如意者。”通诚已毕,赵尼姑敲动木鱼,就念起来。先念了《净口业真言》,次念《安土地真言》,启请过,先拜佛名号多时,然后念经,一气念了二十来遍。说这赵尼姑奸狡,晓得巫娘子来得早,况且前日有了斋供,家里定是不吃早饭的,特地故意忘怀,也不拿东西出来,也不问起曾吃不曾吃,只管延挨,要巫娘子忍这一早饿,对付他。那巫娘子是个娇怯怯的,空心早起,随他拜了佛多时,又觉劳倦,又觉饥饿,不好说得。只叫丫鬟春花,与他附耳低言道:“你看厨下有些热汤水,斟一碗来。”赵尼姑看见,故意问道:“只管念经完正事,却忘了大娘曾吃早饭未?”巫娘子道:“来得早了,实是未曾。”赵尼姑道:“你看我老昏么!不曾办得早饭,办不及了,怎么处?把昼斋早些罢。”巫娘①子道:“不瞒师父说,肚里实是饥了,随分甚么点心,先吃些也好。”
赵尼姑故意谦逊了一番,走到房里一会,又走到灶下一会,然后叫徒弟本空托出一盘东西,一壶茶来。巫娘子已此饿得肚转肠鸣了,摆上一台好些时新果品,多救不得饿,只有热腾腾的一大盘好糕。巫娘子取一块①
印施——自费印刷佛经施舍给寺院或信佛的人,以表示对佛的虔诚。
②通了诚——将施主的诚意达知菩萨、神灵。
①随分——随便、任凭。
来吃,又软又甜,况是饥饿头上,不觉一连吃了几块。小师父把热茶冲上,吃了两口,又吃了几块糕,再冲茶来吃。吃不到两三口,只见巫氏脸儿通红,天旋地转,打个呵欠,一堆软倒在椅子里面。赵尼姑假意吃惊道:“怎的来?想是起得早了,头晕了,扶他床上睡一睡起来罢。”
就同小师父本空连椅连人,扛到床边,抱到床上,放倒了头,眠好了。
你道这糕为何这等利害?元来赵尼姑晓得巫娘子不吃酒,特地对付下这个糕。乃是将糯米磨成细粉,把酒浆和匀,烘得极干,再研细了,①
②又下酒浆。如此两三度,搅入一两样不按君臣的药末,起成糕。一见了热水,药力酒力,俱发作起来,就是做酒的酵头一般。别人且当不③起,巫娘子是吃糟
也醉的人,况且又是清早空心,乘饿头上,又吃得多了,热茶下去,发作上来,如何当得!正是:由你奸似鬼,吃了老娘洗脚水。
④赵尼姑用此计较
,把巫娘子放番了。那春花丫头见家主婆睡着,偷得浮生半日闲,小师父引着他自去吃东西顽耍去了,那里还来照管?赵⑤尼姑忙在暗处叫出卜良来,道:“雌儿睡在床上了,凭你受用去。不知怎么样谢我!”那卜良关上房门,揭开帐来一看,只见酒气喷人,巫娘子两脸红得可爱,就如一朵醉海棠一般,越看越标致了。卜良淫兴如火,先去亲个嘴,巫娘子一些不知。就便轻轻去了袴儿,露出雪白的下体来。
卜良腾的爬上身去,自夸道:“惭愧!也有这一日也。”巫娘子软得身体动弹不得,朦胧昏梦中,虽是略略有些知觉,还错认做家里夫妻做事一般,不知一个皂白,凭他轻薄颠狂了一会。到得兴头上,巫娘醉梦里也自哼哼。卜良乐极,紧紧抱住,叫声:“心肝肉,我死也!”行事已毕,巫娘子兀自昏眠未醒,卜良就一手搭在巫娘子身上,做一头,偎着脸睡下。
多时,巫娘子药力已散,有些醒来。见是一个面生的人一同睡着,吃了一惊,惊出一身冷汗,叫道:“不好了!”急坐起来。那时把害的酒意都惊散了,大叱道:“你是何人?敢污良人!”卜良也自有些慌张,连忙跪下,讨饶道:“望娘子慈悲,恕小子无礼则个。”巫娘子见袴儿脱下,晓得着了道儿,口不答应,提起袴儿穿了,一头喊叫春花,一头跳下床便走。卜良恐怕有人见,不敢随来,元在房里躲着。巫娘子开了门,走出房,又叫“春花!”春花也为起得早了,在小师父房里打盹,听得家主婆叫响,呵欠连天,走到面前。巫娘子骂道:“好奴才!我在房里睡了,你怎不相伴我?”巫娘子没处出气,狠狠要打。赵尼姑走来相劝。巫娘子见了赵尼姑,一发恼恨,将春花打了两掌,道:“快收拾回去!”春花道:“还要念经。”巫娘子道:“多嘴奴才!谁要你管?”
气得面皮紫涨,也不理赵尼姑,也不说破,一径出庵,一口气同春花走到家里。
①不按君臣的药——指不当的用药。旧时医生按药性将中药分为君臣,要依主次调剂,否则就会使人昏迷,加重病情。
②(Xī希)——炊熟。
③糟——酒渣。
④计较——计谋、办法。
⑤雌儿——指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