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金声所说日期分毫不相合了。
太守心里已自了然,便再唤那赵孝上来,问道:“你做中证,却是那里人?”赵孝道:“是本府人。”又问道:“既是台州人,如何晓得徽州事体?”赵孝道:“因为与两家有亲,所以知道。”又问道:“既如此,你可记得何年月日结姻的?”赵孝也约莫着说个日期,又与两人所言不相对了。原来他三人见投了息词,便道不消费得气力,把那答应官府的说话,都不曾打得照会,谁想太爷一个个的盘问起来。那些衙门中人,虽是受了贿赂,因惮太守严明,谁敢在旁边帮衬一句?自然露出马脚。
①要把萧郎做个路人——用崔郊《赠婢诗》中“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句意。萧郎,诗词中用作男人的泛称,又多指女子的恋人。
②扭捏──原意为故弄姿态,这里含有吞吞吐吐的意思。
那太守就大怒道:“这一班光棍奴才,敢如此欺公罔法!且不论没有点绣女之事,就是愚民惧怕时节,金声女儿若果有程家聘礼为证,也不消再借韩生做躲避之策了。如今韩生吉帖婚书,并无一毫虚谬,那程①元却都是些影响之谈。况且既为完姻而来,岂有不与原媒同行之理?至于三人所说结姻年月日期,各自一样,这却是何缘故?那赵孝自是台州人,分明是你们要寻个中证,急切里再没有第三个徽州人可央,故此买他出来的。这都只为韩生贫穷,便起不良之心,要将女儿改适内侄,一时②通同合计,造此奸谋。再有何说?”便伸手抽出签
来,喝叫把三人各打三十板。三人连声的叫苦。韩子文便跪上禀道:“大人既与小生做主,成其婚姻,这金声便是小生的岳父了,不可结了冤仇。伏乞饶恕。”太守道:“金声看韩生分上,饶他一半。原告、中证,却饶不得。”当下③各各受责。只为心里不打点得,不曾用得杖钱
,一个个打得皮开肉绽,叫喊连天。那韩子文、张安国、李文才三人,在旁边暗暗的欢喜。这正应着金朝奉往年所设之誓。
四
太守便将息词涂坏,提笔判曰:
韩子贫惟四壁,求淑女而未能;金声富累千箱,得才郎而自弃。只缘择婿者原乏知人之鉴,遂使图婚者爰生速讼之奸。程门旧约,两两无凭;韩氏新姻,彰彰可据。百金即为婚具,幼女准属韩生。金声、程元、赵孝,构衅无端,各行杖警。
判毕,便将吉帖、婚书、头发一齐付与韩子文。一行人辞了太守出来。
程朝奉做事不成,羞惭满面,却被韩子文一路千老驴、万老驴的骂,又道:“做得好事!果然做得好事!我只道打来是不痛的。”程朝奉只得忍气吞声,不敢回答一句。又害那赵孝打了屈棒,免不得与金朝奉共出些遮羞钱与他,尚自喃喃呐呐的怨怅。这教做“陪了夫人又折兵”。当下各自散讫。
韩子文经过了一番风波,恐怕又有甚么变卦,便疾忙将这一百两银子备了些催装速嫁之类,择个吉日,就要成亲,仍旧是张、李二生请期通信。金朝奉见太守为他,不敢怠慢。欲待与舅子到上司做些手脚,又少不得经由府县的,正所谓敢怒而不敢言,只得一一听从。花烛之后,朝霞见韩生气宇轩昂,丰神俊朗,才貌甚是相当,那里管他家贫?自然你恩我爱,少年夫妇,极尽颠鸾倒凤之欢,倒怨怅父亲多事。真个是:
早知灯是火,饭熟已多时。自此无话。
①次年,宗师田洪录科,韩子文又得吴太守一力举荐,拔为前列。春①秋两闱
,联登甲第,金家女儿已自做了夫人。丈人思想前情,惭悔无及,若预先知有今日,就是把女儿与他为妾也情愿了。有诗为证:
①影响——这里是虚妄不实之意。
②签——旧时官府交付差役追捕或惩处犯人的凭证。
③杖钱——疏通执杖差役的贿赂钱。
①录科──科举考试的一种,在乡试之前举行,凡经录科考试合格者,方准参加乡试。
①
春秋两闱——秋闱指乡试,常规三年一届,例于八月在各省城举行,考中者为举人。春闱指会试,每三年一次,在京城举行,各省举人均可应考,时间在二月或三月,考中者为贡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