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简文帝与僧正教此州伽蓝支提基列,虽多设庄严,盛修供具,观其外迹,必备华侈,在乎意地,实有未弘。何者?凡铸金刻木,镂漆图瓦,盖所以仰传应身,远注灵觉,羡龙瓶之始晨,迫鹄林之余慕。故祭神如在,敬神之道既极;去圣兹远,怀圣之理必深。此土诸寺,止于应生之日,则暂列形像。自斯以后,封以箧笥,乃至弃服离身,寻炎去顶。或十尊五圣,共处一厨;或大士如来,俱藏一柜。信可谓心与事背,貌是情非,增上意多,精进心少。昔塔里红函,止传舍利;象头白伞,非谓全身。夫以画像追陈,尚使吏民识敬;熔金图范,终令越主怀思。匹以龙阿,尚能跃鞘;方之虎兕,犹称出柙。况复最大圆慈,无上善聚,闻名去烦,见形入道,而可慢此雕香,蕴斯木樒,缄匿玉毫,封印金掌。既殊罗阅,久入四天;又异祗洹,掩户三月。宝殿空临,琼阶虚敞。密帷不开,非仲舒之曲学;红壁长掩,似邠卿之避仇。且广厦云垂,崇甍鸟跂,若施之玉座,饰以金钿,必不尘霭日姿,亏点月面。琉璃密窗,自可轻风难入;龙须细网,足使飞燕不过。兼得虔敬之理必崇,接足之心弥重。可即宣勒,永使准行。
梁元帝课耕令军国多虞,戎旃未静;青领虽炽,黔首宜安。时惟星鸟,表年祥于东秩;春纪宿龙,歌岁取于南畯。况三农务业,尚看天桃敷水;四人有令,犹及落杏飞花。化俗移风,常在所急;劝耕且战,弥须自许。岂直燕垂寒谷,积黍自温。宁可堕此玄苗,坐餐红粒;不植燕颔,空候蝉鸣。可悉深耕溉种,安堵复业;无弃民力,并分地利。班勒州郡,咸使遵承。
周文帝下朝士令古之帝王,所以外建诸侯,内立百官者,非欲富贵其身而尊荣之,盖以天下至广,非一人所能独治。是以博访贤才,助己为治。若其知贤也,则以礼命之。其人闻命之日,则惨然曰:“凡受人之事,任人之劳,何舍己而从人!”又自勉曰:“天生俊士,所以利时。彼人主者欲与我为治,安可苟辞?”于是降心而受命。及居官也,则昼不甘食,夜不甘寝,思所以上匡人主,下安百姓,不遑恤其私而忧其家,故妻子或有饥寒之弊而不顾也。于是人主赐之以俸禄,尊之以轩冕,而不以为惠也。贤臣受之,亦不以为德也。位不虚加,禄不妄赐。为人君者,诚能以此道授官;为人臣者,诚能以此情受位,则天下之大,可不言而治矣。昔尧舜之为君,稷契之为臣,用此道也。
及后世衰微,此道遂废,乃以官职为私恩,爵禄为荣惠。人君之命官也,亲则授之,爱则任之。人臣之受位也,可以尊身而润其屋者,则迂道而求之;损身而利物者,则巧言而辞之。于是至公之道没,而奸诈之萌生。天下不治,正为此矣。
今圣主中兴,思去浇伪,诸在朝之士,当念职事之艰难,负阙之招累,夙夜兢兢,如临深履薄。才堪者,则审己而当之;不堪者,则收短而避之。使天官不妄加,王爵不虚受,则淳素之风,庶几可反。
《骈体文钞》清·李兆洛
十策对类
晁错对贤良文学策(从任贤立说,实隐然自负。其词泛滥,遂觉涂径欲迷。)惟十有五年九月壬子,皇帝曰:“昔者大禹勤求贤士,施及方外,四极之内,舟车所至,人迹所及,靡不闻命,以辅其不逮。近者献其明,远者通厥聪,比善戮力,以翼天子。是以大禹能亡失德,夏以长懋。高皇帝亲除大害,去乱从,并建豪英以为官师,为谏争辅天子之阙,而翼戴汉宗也。赖天之灵,宗庙之福,方内以安,泽及四夷。今朕获执天下之正,以承宗庙之祀。朕既不德,又不敏,明弗能烛而智不能治,此大夫之所着闻也。故诏有司、诸侯王,三公、九卿及主郡吏,各帅其志,以选贤良,明于国家之大体,通于人事之终始,及能直言极谏者,各有人数,将以匡朕之不逮。二三大夫之行,当此三道,朕甚嘉之。故登大夫于朝,亲谕朕志。大夫其上三道之要,及永惟朕之不德,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宁,四者之阙。悉陈其志,毋有所隐。上以荐先帝之宗庙,下以兴愚民之休利。着之于篇,朕亲览焉。观大夫所以佐朕,至与不至。书之,周之,密之,重之,闭之,兴自朕躬。大夫其正论,毋枉执事。乌呼戒之!二三大夫,其帅志毋怠。”
错对曰:平阳侯臣密,汝阴侯臣灶,颖阴侯臣何,廷尉臣宜昌,陇西太守臣昆邪,所选贤良太子家令臣错,昧死再拜言:臣窃闻古之贤主,莫不求贤以为辅翼。故黄帝得力牧而为五帝先,大禹得咎繇而为三王祖,齐桓得管子而为五伯长。今陛下讲于大禹及高皇帝之建豪英也,退托于不明,以求贤良,让之至也。臣窃观上世之传,若高皇帝之建功业,陛下之德厚而得贤佐,皆有司之所览,刻于玉版,藏于金匮,历之春秋,纪之后世,为帝者祖宗,与天地相终。今臣密等乃以臣错充赋,甚不称明诏求贤之意。臣错茅臣,亡识知,昧死上愚对曰:
诏策曰“明于国家大体”,愚臣窃以古之五帝明之。臣闻五帝神圣,其臣莫能及。故自亲事,处于法宫之中,明堂之上。动静上配天,下顺地,中得人。故众生之类,亡不覆也;根着之徒,亡不载也;烛以光明,亡偏异也;德上及飞鸟,下至水虫,草木诸产,皆被其泽。然后阴阳调,四时节,日月光,风雨时,膏露降,五谷熟,妖孽灭,贼气息,民不疾疫,河出图,洛出书,神龙至,凤鸟翔,德泽满天下,灵光施四海。此谓配天地。治国大体之功也。
诏策曰“通于人事终始”,愚臣窃以古之三王明之。臣闻三王臣主俱贤,故合谋相辅,计安天下,莫不本于人情。人情莫不欲寿,三王生而不伤也;人情莫不欲富,三王厚而不困也;人情莫不欲安,三王扶而不危也;人情莫不欲逸,三王节其力而不尽也。其为法令也,合于人情,而后行之;其动众使民也,本于人事,然后为之。取人以己,内恕及人。情之所恶,不以强人;情之所欲,不以禁民。是以天下乐其政,归其德,望之若父母,从之若流水。百姓和亲,国家安宁,名位不失,施及后世。此明于人情终始之功也。
诏策曰“直言极谏”,愚臣窃以五伯之臣明之。臣闻五伯不及其臣,故属之以国,任之以事。
五伯之佐之为人臣也,察身而不敢诬,奉法令不容私,尽心力不敢矜,遭患难不避死,见贤不居其上,受禄不过其量,不以亡能居尊显之位。自行若此,可谓方正之士矣。其立法也,非以苦民伤众而为之机陷也,以之兴利除害,尊主安民,而救暴乱也。其行赏也,非虚取民财,妄予人也,以劝天下之忠孝,而明其功也。故功多者赏厚,功少者赏薄。如此,敛民财以顾其功,而民不恨者,知与而安己也。其行罚也,非以忿怒妄诛而从曝心也,以禁天下不忠不孝而害国者也。故罪大者罚重,罪小者罚轻。如此,民虽伏罪至死而不怨者,知罪罚之至,自取之也。立法若此,可谓平正之吏矣。法之逆者,请而更之,不以伤民。主行之曝者,逆而复之,不以伤国。救主之失,补主之过,扬主之美,明主之功,使主内亡邪辟之行,外亡骞污之名。事君若此,可谓直言极谏之士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