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星君看罢供状,笑道:“到好说得身上十分干净。”袁公跳将起来说道:“我老袁不但身上干净,心里也干净,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不比他人言三语四。”舍人和左右都笑起来。当下星君和舍人起身,引着袁公迳到灵霄宝殿,回奏玉帝道:“袁公犯罪虽深,情词可悯;况且混元老祖曾遗下四句云:玉箧开,缘当来;玉箧闭,缘当去,缘者袁也,或者袁公有缘,所以玉箧自启。他既无邪心,宜看九天玄女面上,从宽释放为便。”玉帝准奏,免其死罪,革去白云洞君之号,改为白猿神,着他看守白云洞石壁。又先发下天符一道,着本境城隍土地,逐去猿子猿孙,一切党类,十里之内,不许停留,单单只容一个袁公居住。如若妄传凡人,生灾作耗,一体治罪。袁公谢恩已毕,玉帝传旨,将御前白玉宝炉赐与袁公。这炉名为自在炉,若袁公在洞修行时,炉的香烟缭绕,自然不断,直透天门;倘或袁公离了洞门,香烟便熄,分明把炉中这点真火,降住袁公的野心,使他不敢散乱。袁公又谢了恩,奏道:“臣所居云梦山白云洞,虽则险僻,却与尘世未尝隔绝,闻仙官张楷能作五里雾,愿乞天恩借来,遮掩洞门,庶免外窥瞰。”玉帝准奏道:“若要雾不须烦仙官矣。”便唤掌天库的,取一件希奇无价之宝出来。这宝名为雾母,原来上界有四母,都是天上至宝:第一是气母,包着先天一气,大千世界,转轮其中,即是弥勒禅师手中提着的布袋便是。有诗为证:
和尚肚皮如瓮,眼儿笑得没缝。布袋早暮提携,手中不知轻重。问渠袋有何物,一气阴阳妙用。笑他世界众生,裤里蚤虱乱动。
第二是风母,藏着八方风气。怎见得?东方滔风,南方薰风,西方飙风,北方寒风,东南方长风,东北方融风,西南方巨风,西北方厉风。这八风消息于风囊之中,风伯飞廉掌之,亦有诗为证:
人间尚有司风史,况是天庭岂无主。鹿身蛇尾号飞廉,风伯从来功配雨。少女前驱孟母狂,折丹指点封姨忙。纵使扶摇千里势,不离嘘吸一风囊。
第三乃云母,是混沌初分时,山川之气所结。团团如华盖相似,其云五色不一。若岁时丰稔,云色则黄;有兵寇,云色则青;有死丧,云色则白。黑云主水,赤云主旱。若五色葱青,此为祥瑞之征。云师屏翳掌之。亦有诗为证:
白衣苍狗虽无意,红蕊金翘亦有征。
假使云师无职掌,保章云物辨何因。
第四是雾母,状如一副布帘约长八九尺,亦名曰雾幙。才展开些子,分明是初启蒸笼一般,热腾腾喷将出来。若展尽时,弥漫百里,把个乾坤都昏罩了。及至卷起,却似水中吸桶,那雾气即便收藏。
当先轩辕皇帝在位时节,有一个诸侯最为无道,名曰蚩尤,他得了这个雾幙,能致大雾。又创造刀戟、大弩,便自恃天下无敌手,鼓众造反,要夺黄帝的天下。黄帝与蚩尤大战于涿鹿之野,一军都被雾气迷惑,东西不辨,三日三夜,不能取胜。赖得九天玄女下降,授黄帝阴符秘策,造成一车,名指南车。车上站一个木人,木人伸一只手,手伸一个指,随你车儿左施右转,这木人一手一指,准准的对着南方。当下遂破了蚩尤,追而斩之。其血流地,变而为盐,只今陕西庆阳府城北盐池便是。因他创造兵器,罪孽深重,故今万世百姓,食其血也。这雾幙是九天玄女收得,献上玉帝,收藏天库。亦有诗为证:
黄帝神露是圣君,蚩尤狂恶亦凶星。
不将雾幙归天库,安得天开日月明。
后人又有诗云:
四母珍奇古未闻,谁知天界假和真。
风云聚散阴阳理,不道成形各有神。
此诗是驳那气母、风囊、云盖、雾幙四件奇宝,乃荒唐之说,不知此乃坐井观天、浅见薄识之辈。假如镜能取火、蚌能出水、猛虎生风、蜥蜴致雹,在世间也多有奇奇怪怪,不可思议,何况天界事情。
则今闲话休题。且说玉帝见袁公一心护法,并无虚诳,且是九天玄女弟子,就取这雾幙交与袁公,以为洞口永镇之宝。嘱咐道:“此幙只可展开尺余,便有十里雾气,不可全展,恐于世人不便。”又道:“你自今改过迁善,专心修道,还有上升之日。不然,天诛不赦,永堕无间地狱矣。”袁公不住口的唯唯,拜辞了玉帝。当下修文舍人再拜,奏请御封,仍将玉箧封记,供养本院。北斗星君亦拜辞而出。袁公又往修文院拜谢了舍人,往北斗司拜谢了星君。右手擎着白玉炉,左腋下夹着雾幙,遂离了天界,望着云梦山白云洞中钻去。那一班猿子猿孙,猱玃之属,已被本境城隍山神土地奉着天符驱逐已尽,袁公单单一身,不胜凄惨,且喜有了性命,又得了两件至宝,正所谓一悲一喜。便将宝炉陈设于石室之前,只见香气氤氲,直透九霄云外。又将雾幙展开尺余,悬于洞口,果然白气腾空,须臾之间,散成十里浓雾,把一个山洞如白面包裹,看不见洞外一些些子,想洞外看着洞中亦如此矣。袁公大喜道:“世上事多半是有名无实,只这个洞名向来亦是虚传,今日才不枉唤做白云洞也。”说罢,覆身到宝炉前,磕了四个头,以谢天恩。从此日日如此,不敢懈怠。每年五月端午日午时,便把雾幙卷起,到天庭,朝见玉帝谢罪一次,过了午时,仍然还洞,又将雾幙展挂,内外隔绝,别是一个世界。那洞中到也宽大,各色名花异果,四时不绝,也够袁公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