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头──“自混”的妓女改换搭伙的地方。
包房间、搭伙计──两种妓女与鸨母的合作关系。包房间,是自负盈亏,除房钱外,一切开销自理;搭伙计,是不出本钱,只出身子,跟鸨母是“拆账”的关系。
一节──旧时端午、中秋、年关三节是商店结账的时间。“一节”,即指节与节之间的这一段日子。
说话间,王莲生吃完了饭,擦脸漱口。那老妈子端了一副鸦片烟盘,问蕙贞:“摆哪儿啊?”蕙贞说:“当然摆在床上罗,难道还摆到地上去?”老妈子颤悠颤悠地端到床上,不好意思地说:“让洪老爷看了,还不笑坏了呀!”蕙贞说:“你归置完了下面去吧,别多罗嗦了。”那老妈子才端了碗碟杯筷下楼去。
蕙贞请莲生抽鸦片。莲生到床上去跟善卿面对面躺下,说:“我请你来,要托你买两样东西:一张大理石红木榻床,一堂湘妃竹翎毛灯片。最好明天就能帮我买到。”善卿问:“送到哪儿去?”莲生说:“就送到大脚姚家去。在楼上西面房间里。”
善卿看了看蕙贞,嘻嘻地笑着说:“你叫别人去帮你买吧!我可不去。让沈小红知道了,还不吃她两个耳贴子?”莲生笑了笑,没说话。蕙贞说:“洪老爷,你怎么见了沈小红也怕的呀?”善卿说:“怎么不怕?你问问王老爷看,那个凶啊!”蕙贞说:“洪老爷,请看在王老爷面上照应我点儿。”善卿问:“你拿什么东西来谢我呀?”蕙贞说:“请你喝酒,好么?”善卿说:“谁要吃你的什么酒!是我从来没吃过?稀罕的你!”蕙贞说:“那么谢你什么呢?”善卿说:“你要请我吃酒哇,还不如请我吃点心呢。你么,也方便得很,不用去难为什么大洋钱了。对不?”蕙贞嗤地笑了起来说:“你们都不是好人!”王莲生和张蕙贞坐在梳妆台前,摆着四个小菜正在吃饭。洪善卿在跋步床上坐下,老妈子端了一副鸦片烟盘进来。
善卿呵呵大笑,站起来说:“还有什么话,快说,我要走了。”莲生说:“没了。后天请你吃酒。你见了子富,先帮我说一声,明天送请帖过去。”善卿一面答应,一面下楼,到四马路东公和里蒋月琴家吃酒去了。
善卿走后,蕙贞上床去歪在莲生身边,给他烧烟。莲生接连吸了七八口,渐渐闭上眼睛,朦胧欲睡。蕙贞轻声说:“王老爷安置吧。”莲生点点头。于是收拾烟盘,铺床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一点钟光景,俩人才起床洗脸。老妈子搬上稀饭来吃了些,蕙贞在梳妆台前梳头,莲生歪在床上抽鸦片。一面抽,一面想:沈小红那边,还得先去撒个谎,以后再慢慢告诉她才好。盘算半天,打定了主意,取马褂穿上就要走。蕙贞忙问:“哪儿去?”莲生说:“我到沈小红那儿去一趟。”蕙贞说:“那也得吃了饭去呀!”莲生说:“不吃饭了。”蕙贞又问:“一会儿还来吗?”莲生想了想说:“你明天什么时候到东合兴里去?”蕙贞说:“我一早就过去。”莲生说:“那么明天中午我一点钟到那儿。”蕙贞说:“你要是有工夫,等会儿再来一趟。”
莲生应诺下楼,来安跟着,出了祥春里,向东到西荟芳里胡同口,叫来安回公馆去传轿子,自己转弯走进胡同。阿珠看见,一边喊着:“啊唷,王老爷来了!”一边赶忙迎出来拉住了袖子,进去又喊:“先生,王老爷来了。”一直拉到楼梯边,这才放手。
莲生款步上楼。沈小红出房相迎,似笑不笑地说:“王老爷,你倒好意思……”刚说了半句,就说不下去了。莲生见她一脸凄凉神色,心里也颇感歉疚,嘻着嘴进房坐下。沈小红跟进来,挨在身边,握着他的手说:“我问你,这三天来,你都到哪儿去了?”莲生说:“我在城里。有个朋友做生日,去吃了三天喜酒。”小红冷笑说:“这话,你只好去骗骗小孩子!你在城里吃喜酒,
就不回家过夜?”莲生说:“夜里就住在朋友家啦!”小红白了他一眼说:“你那个朋友,多半也开了堂子了吧?”
莲生不禁笑了。小红也笑着说:“阿珠,你来听听他的话!──我前天叫阿金大到你公馆里去看你,说是轿子倒在家,人却出去了。你的两条腿倒真行啊,一直走到了城里!是不是坐着马车从城墙上跳进去的呀?”阿珠呵呵地笑着说:“王老爷如今也有点儿不老实了,怎么想出来的好主意,愣说是在城里!”小红说:“瞒倒是瞒得真紧,连朋友们找他好几趟都找不着。”阿珠说:“王老爷,你们是老相好了,你就说有了新相好的,
也不打紧嘛,还怕我们先生不许呀?”小红说:“你去跟谁好,跟我也没关系;你一定要瞒着我,倒好像是我吃醋,不许你去。这可真气人!”
她们俩一递一句的,莲生插不进嘴去,只是讪讪地笑。等到阿珠下楼去了,莲生才对小红说:“你甭听别人瞎说。我跟你也三四年了,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我就是要去跟别人好,跟你明说就是了,瞒你干什么?”小红说:“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你自己想想,这么长时间了,你东去叫个局,西去叫个局,我可曾说过一句闲话没有?这次你倒要瞒起我来了,那是为什么呢?”莲生说:“压根儿就没那么回事儿,不是我要瞒你。”小红说:“我可猜到你的意思了:你也不是要瞒我,你是有心要跳槽,是不是?我倒要看你跳跳看!”
跳槽──牲口不老实,从这个槽吃到那个槽,叫“跳槽”。引申比喻不安份的人,甩掉所欢,去跟另一个女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