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子富回到房间里,外场已经撤去了台面,赵妈和小阿宝正在收拾。子富随便坐着,看翠凤卸头面。
头面──指首饰。
黄二姐进房来,翠凤叫她把拜盒取出来交给子富。子富褪下金钏儿,放进拜盒里。黄二姐不解何故,两只眼睛滴溜溜地看看子富,又看看翠凤。翠风也不理她。子富照旧把拜盒锁好。翠凤叫黄二姐把拜盒拿去放在后面箱子里,黄二姐这才明白。
子富叫高升上楼,吩咐了几句话,让他随轿子回公馆去。看看挂钟,已经过了四点。翠凤正要铺排安歇,小阿宝来请翠凤到对面房间去有什么事情。翠凤就叫赵妈来铺被子,自己到对面房间去了。
子富在房间里坐着抽烟,一直等到翠凤回房,方才一起安歇。子富站起身来,向翠凤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第七回
罗子富酒醉戏金凤沈小红醋意打蕙贞
第二天早上罗子富醒来,已经是红日满窗。房间里小阿宝正在用抹布擦桌椅箱柜,却不知翠凤到哪里去了。侧耳一听,中间房间里有响动,大概是在窗下早妆。想再睡会儿,却又睡不着了。
一会儿,翠凤梳好了头,进房来开衣橱换衣服,子富就坐了起来,披衣下床。翠凤说:“再睡会儿嘛,还不到十点钟呢。”子富问:“你是什么时候起来的?”翠凤笑着说:“我睡不着,七点多钟就起来了。那时候,你还呼噜呼噜的,睡得香着呢。”
赵妈听见子富起床,进来伺候洗脸漱口,问吃什么点心。子富说不想吃,翠凤说:“等会儿吃饭吧。”赵妈说:“吃中饭还得一会儿呢。”子富说:“过一会儿正好。”翠凤说:“叫他们紧着点儿吧。”赵妈正要去说,子富又叫住她问:“高升来了吗?”赵妈说:“来了一会儿了。我去叫他。”
高升听见呼唤,进来见了子富,呈上字条一张,洋钱一卷,又问:
“要不要备轿?”子富说:“今天是星期日,没什么事儿,不用备轿了。”回过头去又问翠凤:“咱们去坐马车好不好?”翠凤说:“好的。不过要分坐两辆车子。”
子富有点儿纳闷,也不做声;再看那张条子,是洪善卿当晚请到周双珠家吃酒的,随手放下。高升见没有别的吩咐,就退了下去。
子富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对翠凤说:“去年夏天一个晚上,我看见你跟一个高个子客人在明园里玩儿。当时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要是知道,去年就来叫你的局了。”翠凤一愣,连忙解释说:“本来,
我跟客人一起坐马车,也不要紧的;就为了正月里有个广东客人要去坐马车,我不高兴跟他一起坐,就说:‘咱们分坐两辆车子吧。’不过就说了这么一句,也没有说别的,你猜怎么着?他说:‘往后你不跟别的客人一起坐马车,那就算了;只要我看见你跟别人一起坐,我就要来问问你。’真叫不讲理。”子富问:“你怎么跟他说的?”翠凤说:“我呀,我跟他说:‘我一个月里难得坐一回马车,今天你第一个叫我去,我答应了你,你倒说起不中听的话来了。我不去啦,你请便吧!’”子富说:“他下不来台了吧?”翠凤说:“他嘛,也只能朝我看看,还能拿我怎么样?”子富说:“怪不得你妈也说你有点儿脾气呢。”翠凤说:“广东客人野头野脑,老实说,我根本就不高兴做他,巴结他干吗!”
说了一会儿闲话,不觉到了十二点钟。只见赵妈端着大盘,小阿宝提着酒壶,放在靠窗的大理石方桌上,安排了两副杯筷,请子富用酒。翠凤给子富筛了一鸡缸杯,自己另用小银杯对坐相陪。黄二姐也来帮着布菜,说:“您吃吃我们自己做的菜看,还可以吗?”子富说:“自己做的菜,倒比厨子做的好。”翠凤对黄二姐说:“你也来吃吧。”黄二姐说:“不了,我下面去吃。我去叫金凤来陪你们吃吧。”子富取出那卷洋钱来交给黄二姐,让她拿下去开销赏钱、小费之类。黄二姐说声:“我先替他们谢谢您啦!”就拿到楼下分派去了。
子富见没人在房里,装出三分酒意来,走到翠凤身边,动手动脚。翠凤推开说:“快点儿,赵妈来了。”子富回头,不见有人,干脆把翠凤搂进怀里说:“你倒骗我!赵妈跟她男人也在哪里有趣儿呢,哪有工夫来看咱们?”翠凤正无法开交,恰巧金凤进来,子富略一松手,翠凤趁势狠命一推,子富身子一歪,几乎跌倒。金凤拍手打趣说:“姐夫干吗给我磕头哇?”子富站起身来,抱着金凤就要亲嘴儿,急得金凤尖声大叫:“别闹哇!别闹嘛!”翠凤跺着脚说:“你怎么闹起来就没完没了?”子富连忙放手说:“不闹了,不闹了!先生请不要动气!”当即给翠凤作了半个揖,引得翠凤也“嗤”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