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向左右道:“今儿不夺回这两座炮台,我陈化成誓不活着。
"左右尽都感泣。说着催马前进,此时已近东炮台,只见台上英国旗号,随风飘荡,好似在那里自鸣得意似的。陈化成怒得气涌如山,目眦迸裂,连唤:“杀!杀!杀!”加上两鞭,那匹马风一般驶将去。台上英兵,覰的真切,趁冷里就是一枪。
那弹子比什么还快,一着心窝,跌下马来,一瞑不视,归仁去了。外委姚雁字大呼道:“军门殉国,我们应替他报仇,有志的快随我来。”亲兵八十人,激於忠愤,齐呼:“情愿战死!
"风驰云卷,飞一般奔将去。台上排枪齐声开放,下面也还枪攻击,愈逼愈近,肉薄仰攻,两军都弃下枪炮,用短兵鏖战起来。这一阵恶战,战有一个多时辰,天愁地惨,日暗云昏。姚雁字典八十名亲兵,无一生还,全军战死,后人有诗赞道:当时曾记六君子,事后追识七忠臣。
士卒之死八十人,三泖沪渎无遗民。
姚雁字血战的当儿,亏了武进士刘国标,背负陈化成屍身,藏匿在芦苇中,总算是保全了。直隔了十余日,嘉定县陈延璜才遣人舁到疁城关帝庙殡殓,事闻得旨赐諡忠湣,从难七忠,也均赐恤如例,这都是后话。
却说牛制台与小兵易服逃难,逃入宝山城。那宝山县只道轿里坐的是大帅,向小兵纳头便拜,唬得那小兵还礼不叠。宝山县惊道:“大帅重劄,卑职哪里当的起。”陈参将喝道:“这哪里是大帅,大帅在这里呢。”宝山县听了不解,才欲问时,忽见城外火光烛天,衆人哗说西炮台火药库烧了。随见两个衙役,踉跄奔至,告说不好了,洋兵入城来了。陈参将保住牛鉴,拥出西门,拼命奔逃而去。宝山县吓得屁滚尿流,直躲在坑厕间里,才保住了性命。当时江浙有童谣道:一战镇海口,制台死,提台走。再战吴淞口,提台死,制台走。吴淞提台守镇海,五处码头弗会有。
英人既克宝山,休兵一日,随乘帆船,进攻上海。上海离宝山只八十里,乘风扬帆,半天就到了。不意上海的官员,比什么都要厉害,洋人没有来,早安排下对敌妙计,逃之杳杳,躲得影踪都没了。洋兵从新闸登岸,击枪排队,预备开仗。无如中国人不去理会他,空兴头了一会子,没个对手,无从大逞英能。没奈何,只得不费一弹,不伤一人,太太平平的进了城。
濮鼎查问马利逊道:“松江的兵,都被陈化成带了出来,本城谅必空虚,咱们不如领兵一支,把松江取了来。”马利逊道:“这么很好。我愿带兵一千,立刻就去松江走一遭。”说毕,随点人马,星驰而去。满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不意记名提督尤渤,率着寿春兵,并力抵御,攻了两天,斗大的松江城,铜墙铁壁相似,一步都攻不进,只得折向上海。濮鼎查道:“咱们在宁波时光,得着两种好东西,一种是浙江十一府志书,一种是长江形势图。现在松江既是守的严密,不如转入长江去,江阴、靖江、镇江,都是很好的好地方。”马利逊道:“我们初到,似不宜遽入内江,轻造重地。”濮鼎查笑道:“想参谋的雄心壮志,早吃那尤提台挫折了。不然,怎么这么胆小起来。
"马利逊道:“马利逊是英国人呢,英国人物心志,也是人家挫得去的?不过行军的事情,不能过於大意。咱们自浙江到这里,所遇劲敌,像舟山的葛云飞、郑国鸿、王锡朋,镇海的谢朝恩,慈溪的朱贵,吴淞的陈化成,不知伤掉多少人马。长江又是内河,水量浅深,也没有测量过,陷了进去,万一搁了浅,可怎样呢?”濮鼎查道:“这是老成持重之见,很不错。”随派遣测量队,扮做中国人模样,乘坐小船,沿江上溯,一径测量将去。从江阴直探到安徽芜湖,河道阔狭,水量谈深,礁石有无,测探得明明白白。派出测量队,共有七起,先后回沪销差。绘图说帖,很是详细。濮鼎查问道:“沿江各口,竟没人把守吗?”测量员遭:“我们每到了险处,总停了船,上岸察看,芦苇丛中,树林深处,搜抄个遍,没有一兵一将,才放胆前进。从江阴到芜湖,都是这个样子。”濮鼎查笑道:“中国人恃着长江天堑,固不虑我们会飞渡呢。”随向马利逊道:“今儿齐备齐备,明天就好出发了。”
正在得意,忽接探报,报称:“镇江绅士请道台周顼,在高山上面,测度形势,商量堵截守御的计划。”濮鼎查惊道:“瞧阅地图,端山这一段江面,很是狭隘,倘在这地方驻了兵,设了炮,咱们要过去,可就不容易了。”随向马利逊道:“先生马利逊,你可有甚法子?”马利逊道:“那用不着这么惊惶,他们不过在商议,究竟行不行,这会子也没有定呢。”濮鼎查道:“一句话提醒了我,很该派个人去探听探听,等回信来了再发动也不晚。”此时军中尚无电报,军报往还,全靠着汉奸走探。不多几天,确实消息,早已探到,知道周道台嫌绅士的计策需费过巨,没有用得。濮鼎查以手加额道:“不是上苍默佑,镇江怎会有这么的好道台。从此吾军溯江直上,不必忧了。
"马利逊也笑道:“他们意思里,总道江面狭隘,轮船不能过去,哪里知道现在是夏季里,海洋潮汐正旺盛呢。”濮鼎查道:“中国人要是知道了天时地利,咱们也不会到这里来了。”说着,忽报:“派往无锡、江阴内地游弋的舢板小船,都被乡民狙杀驱逐,伤掉了好多兵士们,请统领快派大队去报复。”濮鼎查道:“内地港路叉歧,还是直进长江的好,叫他们快收转回来,我正要出发呢。”一面下令水陆兵士,都下了火轮船,大小轮船,共计八十余,艘出了黄浦江,向长江上游逆驶上去。
汽笛狂吹,黑烟翳日,桅杆上英国国旗,临风飞舞,气势十分雄盛。六月初九,舰队已抵靖江,濮鼎查下令围封港门,派遣陆军上岸,突入靖江城去。不意江城城池虽小,民气十分愤激。
洋兵才闯进城,守城百姓,呼噪奔逐,砖石俱下,还击不及,一个弁目,竟被城上童子一砖击中头颅。脑浆迸裂而死。余兵逃回轮船,诉知濮鼎查。濮鼎查大怒,叫军船三只,攻打靖江。
大队火轮,逆流上溯,向镇江而去。这三只轮船,鼓轮开炮,攻打了二日,并没有伤着靖江一丝一毫,倒被靖江人轰炸了个火药舱,伤掉好多兵弁。因为靖江人乖觉不过,开仗时光,都把身子伏在长堤里,这里打他打不着,那边打来,倒枪枪都中,所以受了大亏。英将见得不着便宜,只得收队追跟大队,也向镇江而去。
却说濮鼎查大队,鼓轮逆溯,六月十四,早抵镇江城外。
只见岸上,紮有三五座营帐,高扯旗号,上写参赞大臣齐慎、湖北提督刘允孝字样,濮鼎查笑向左右道:“这种兵将,要与咱们对敌,真是蝗臂挡车,不知自量了。你们瞧他,军人的气派,还没有像呢。”说着时,江边败将逃回,诉说开战情形。
濮鼎查道:“瞧岸上那种兵队,还不如百姓呢。”随叫书记员,写了一封战书,派人上岸投递,限他二十四点锺里让出镇江全城,逾限不让,就要开炮攻打。
一到次日,濮鼎查下令把大小各炮,尽都驾起,装药实弹,听候军令。自己左手执着金表,右手按着指挥刀,但等二十四钟点一到,立刻下令开炮。炮弁上来请令,濮鼎查道:“只剩五分钟了,快预备起来罢。”霎时限期已到,濮鼎查口喝号令,把刀只一挥,十多门大炮,齐声轰发,撼地震天,宛如雷轰电击,那几座单布营帐,一着炮子,顿时就烧起来,烈焰横飞,不过顿饭时光,全都烧成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