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宣宗瞧了长龄请兵之奏,被皇贵妃扰乱文思,不能亲拟方略,遂召军机集议。决议命山东巡抚武隆阿率领吉林、黑龙江马队三千人出差助剿,特授长龄为扬威将军专理军务,又命将军德英阿为伊犁将军。曹振庸道:“历朝兴办军务,粮台一差弊病最多。象乾隆时候,开拓新疆,军费一项,不知费掉几多呢。”宣宗道:“现在的库款,哪里比的上乾隆时候,还要这么大刀阔斧的花,我可吃不住呢。”随命振庸草了一道上谕,道:乾隆间创拓新疆,故用出征外域之例。嘉庆初川陕楚军需,未定章程,故多糜费。今回疆隶版图六十余年,城堡台站悉同内地,不得复籍词险远,其令总理粮饷大臣定则例、绘图说、备稽核。钦此。
又令户部呈进西域地图,检查运粮进兵各路。宣宗道:“不明地势,举措无一不是错误。你看肃州的嘉谷关,离距阿克苏有五千多里路程,现在只在哈密设一处总粮台,如何管的周全?”曹振庸道:“皇上明见万里,所谕洞中机窍。现在乌鲁木齐的屯粮,伊犁采买的现粮,他们转运都由阿克苏省内地走的呢。就是军械火药等,一切由内地运出去的东西,也都改由乌鲁木齐北路,越过冰岭,转入阿克苏的。比了吐鲁番库南路的水草,要便利多呢。”宣宗道:“既是这样,就明降谕旨,准其增设台站,别再偷偷摸摸了。”曹振庸道:“军兴最难筹饷,臣瞧视地图,见新疆地方铜山颇多,何不采取赤铜,铸造普尔钱,以济军用?再那伊犁乌里雅苏台地方的孳生牧厂,这几年来,孳生的驼牛马数也不少,咱们从没有用过,现在西域用兵,这驼牛马都是很合用的东西,何不提选它个几万?”宣宗大喜道:“还是你能够替我想想法子。”随命缮旨发出,又叫他缮了几条用兵方略,一并发出。自这两道旨意发去之后,请饷的章奏,便不似从前那么紧急了。无奈宣宗平乱之心比什么还殷切,一个月总有三五道谕旨发往西域催促。西域军报虽也络绎不绝,所报军情却总是胜败无常,利害不一。宣宗道:“军事没有起色,大致都为刑赏不明之故。”随饬长龄查察历任回疆参赞办事领队各臣,其有贪淫肆虐,劣迹着者,生的拘捕下狱,死的追夺恤典。於是斌静、色普征、额巴彦图等尽都获罪。一日,太监送进西域奏报,拆开瞧时,不过是改变方略的举动,大旨称说:“前奉诏令,大兵分奇正二路,以正兵由中路台站进,而奇兵由乌什草地绕出喀城,断其窜遁。惟是乌什卡伦之外,直抵叶尔羌,山沟险狭,戈壁数百里,所经布鲁特部落,半为贼煽,未可孤军深入,且官兵留防阿克苏四千,乌什四千,库车五百,并未到之延绥西川兵五千外,其进剿之步骑共止二万二千。如两路分进,相去二十余站,声息不通,且喀城蜂屯丑衆,不下数十万,衆煦漂山,非大兵全力中路,直捣喀城,反正为奇,难期万全无失。惟喀城边接外夷凡一十七卡,恐贼子因败循人,已潜谕黑回赴喀约衆邀集。是否有当,伏祈训示遵行"等语,宣宗瞧毕,甚为欣慰。
恰值曹振庸人见,问道:“圣容喜悦,西域谅有捷报到呢。
"宣宗道:“长龄能这么因时制宜,荡平的日子谅总不远了。
"振庸道:“长龄以上相之尊,将数万之衆,荡此小丑,万料不到他旷日持久到这样地步。”宣宗道:“你这么短他,调你回疆去,总比他好多了。”振庸碰头道:“臣因望治过切,不觉言之过当,遭遇圣明罔识忌讳。”宣宗道:“谁又怪你呢,不过朕心里才快活点子,你倒又来招朕,你自己忖去,该不该呢?”振庸叩头谢过,又讲了几句别的,方才退出。
回到私第,向妻子道:“我做了这许多年的官,碰钉子还是头回儿呢。”他妻子道:“上头正不高兴,老爷撞上去,自然要碰钉子了。”振庸道:“上头倒很喜欢呢。”随把方才的事,说了一遍。他妻子道:“得放手处且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老爷也犯不着跟他作死冤家呢。”振庸道:“我是很随和的。”一语未了,门上投进那彦成名片。振庸诧道:“他几时进京的呢?怎么我一点儿没有知道?”他妻子问"是谁?”
振庸道:“直隶总督那彦成。”随要衣帽穿了,急匆匆出去会客。足有顿饭时候,才喜容满面的进来。他妻子问道:“老爷何事喜欢?”振庸道:“你道老那来为什么事?”他妻子道:“我如何知道?”振庸道:“他要谋西域的军功呢。”他妻子道:“敢是托老爷保他么?”振庸道:“老那又要谋军功,又是怕打仗,跟我商量,最好等候长龄把十成事情办好九成,得有机会,他去接手办理善后。你道他这个人,心计利害不利害?
"说着,一个家人急急奔人,报说"宫中有变"。振庸大惊,欲知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河清海晏乍庆升平美雨欧风传来警信
话说曹振庸听说宫中有变,大惊失色。他妻子道:“老爷也应问个明白呢"。一句提醒了振庸,忙问家人道:“皇上没有事吧?”家人道:“没有事。”振庸道:“皇上没有事就好了。”随问家人:“你哪里来的消息?”家人道:“内庭侍卫王老爷家人讲的话呢。”振庸道:“想总是逆回派遣刺客入宫行刺了?”家人道:“倒不是行刺呢,王老爷家人说,他家老爷昨晚恰轮着班儿,在内庭值班,已经三鼓时光,乾清宫太监急出宣召,说有要事。王老爷不敢怠慢,跟随人富,见圣上面色青黄,气的不成个样子。一见王老爷,扔给他一柄宝刀,手指一个太监道:'你跟他去斩一个脑袋来,速去速回,不得有误'。王老爷又不敢问,跟随了那太监,到一所富里。那太监向床上指道:'就把此女快快斩了!'王老爷揭开帐子一瞧,见一个美人儿,侧身卧着,宛如春睡海棠,娇艳得莫可言喻。
粉气脂香,扑人眉宇,心里委实不忍。上命差遣,没奈何,只得硬头皮,举起宝刀,只一砍,血花飞舞,早已香消玉散。提着美人头,回乾清清宫复命。”振庸道:“这又为什么呢?”
曹太太听了,也不胜诧怪。后人有诗咏道:中使传宣急召虾,乾清宫畔月笼纱,龙顔一怒娥眉死,御剑封还带血花。
振庸次日上朝,潜心窥察,见宣宗谈笑自如,并没露有忿怒样子,心下纳罕。奏对了几件没要紧的事,才待退出,外面送进一封奏报,是回疆递来的。宣宗道:“你等等,瞧他报的是什么事情。”振庸遵旨,拆开瞧时,见是长龄、武隆阿、杨遇春会衔奏的,头上几个字是奏为大军克复喀城,服获回酋事,随留心瞧下去。只见上写道:臣等於二月初六日出师,十四日,至巴尔楚库台。该处为喀叶两城分道处,留兵三千,以防南路绕袭之贼。二十二日,至大河拐,我军深入半月,未遇一贼,而粮已垂尽,日食疲驼赢马,惟恐贼坚壁清野,不战而困我,争望杀贼因粮。是夜,始败其袭营之贼三千,次日,贼决河灌道,多掘沟坎,我师戈壁中转得水以济士马。午抵洋阿巴特,沙漠平旷,贼二万据横冈五六里。臣等会商,分兵三路进攻,臣长龄、臣遇春将中军,臣武隆阿将左军,臣杨芳将右军,三路进攻,贼据冈下,压者再,大兵分路夺冈。贼披靡,半遁回庄,半西窜。官军分路擒斩其半,尽得牲畜糗粮济师,士气百倍。二十五日,至沙布都尔回城,多苇湖树林,贼数万,临渠横列,决水成沮淤,骑难驰骋。乙后林中,各有伏贼,难绕袭。我军乃先令步卒冒险越渠,短兵鏖战,复魔骑兵绕左右浅渠横截入阵,适贼营火药自轰,我军乘之,射殪贼帅,夺旗鼓,衆始溃敚追逾浑水河三十余里,擒斩万计。复分败林中伏贼,及河桥援应之贼。臣等见河北左山右水,路狭箐深,恐有伏,乃议留兵扼桥,而循河南上。二十七日贼敷万据河。瓦巴特回城,依冈背河,官军未至五十里,见牛羊蔽野,又逆贼探骑数百,见官军反却。臣等恐贼诱也,严令勿掠亦勿追,距贼营十里而止。夜遣吉林劲骑各五百,分探左右,间道绕出贼后。次日,压贼垒,我军川陕步兵居中,骑兵张左右翼进。贼佯退欲诱我兵登冈而反袭我,我兵枪炮叠前,而藤牌兵虎衣跃入。贼马惊,阵乱,冈后伏贼援应死战,而我千骑已绕出回堡后,突击其背,贼大溃,斩擒各半,复殪安集延二帅。追至洋达玛河,距喀城八十里。次日,整队至浑河北岸,距喀城十余里。贼率其衆十余万背城一战,阻河列阵,亘二十余里。筑横垒蔽之,穴垒列铳鼓角震天,势张甚。臣等复遣死士数百,夜扰其营,欢嚣达旦。夜二鼓,西南风起,撼木扬沙,大雾晦,臣等熟商,雾晦中贼不辨我多少,又不虞我即渡,时不可失,乃遣索伦千骑绕趋下游牵贼势,臣遇春率亲兵骤渡上游据上风。前锋先扛炮轰贼,炮势与风沙势相并,若百十万兵摧压骤至,贼阵大乱。拂晓,我兵尽渡,风止雾霁,乘势冲入贼阵,贼土崩,橐舄遍地。乘胜进攻,先据汉城,次破回城,生擒张逆甥侄及安集延僞帅推立汗萨本汗并从逆伯克等,先后杀贼无算,生擒四千余人。惟逆首张格尔奔窜出卡,未获邀捕。谨将战胜情形具折,由六百里加紧驰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