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材道:“这位李伯爷,真不晓事,眼前关外饷道已经大通,法军已经大挫,乘胜前进,越南的法人,何难一举扫掉?
西贡吃紧,澎湖法军,自会退去。”诸将都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恳求军门作主。”子材见了这激昂的士气,心下异常难过,随道:“既是衆位如此,待我回文制军,恳他飞章入告。”衆人听了,才不讲话。谁料回文去后,过不到十天,又有电谕到来,其辞是:桂军甫复谅山,法兵即据澎湖。冯子材等若不乘胜回师,不惟全局败坏,且恐孤军深入,战事一无把握。纵再有进步,越地终非我有,而全台隶我版图,援断饷绝,一失难复。彼时和战两难,更将何以为计?此时既已得胜,何可不图收束?着该督分电各营,如有电报不到之处,即发急递飞达,如期停战撤兵,不得违误,致生他变。钦此。
冯子材接到此旨,放声大哭,诸将也都号哭,於是下令拔营,退回关内。越民听得冯军要去,遮道哭留。子材哭道:“我也不忍弃掉尔等,朝旨严急,莫由自主,奈何。”越民哭道:“公去,谁庇我侪?”诸将士闻了此语,一齐痛苦起来。顿时间哭声震野,不复闻凯歌载道了。冯军退入镇南关,钦差彭玉麟,总督张之洞,早特委一个道员,在那里迎劳。子材一见委员,就涕泗交流的悲泣。委员道:“老军门,不是为白胜了两仗,不曾得尺寸土地的悲泣么?”子材道:“一战之劳,何足轻重,所痛越藩丧掉,滇桂两省,从此多事了。”那委员听了,也很愤然。
你道冯军既然获胜,李伯爷为甚急於要和,原来这时光国家多故,交涉纷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说话的不能双管齐下,只好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李伯爷没有三头六臂,也只好了却一头,再办一事。法越事情闹得天翻地覆时候,朝鲜国里,又掀起绝大风潮来。杀了好些的人,流了好多的血,弄得日兵入宫,韩王蒙难,为甲午失和的张本。朝鲜这一邦从明朝到有清,一竟为中国的藩服,年年入负,岁岁来朝。上回书中也曾约略提过。朝鲜与日本,并围东海,壤地相离甚近。明朝万历时光,日本丰臣秀吉大举入朝鲜,覆其八道,朝鲜几乎亡掉。
明朝竭尽全国兵力,不能援救。亏得秀吉死了,八道渐渐恢复转来。清太祖龙兴关外,未定中原,先征朝鲜。朝鲜敌不过清兵,与太祖结为兄弟之国。等到清朝入主中夏,覆盖有四海,朝鲜又降为藩服了。日本与中国,虽系邻邦,素未通商立约。
清初,明藩唐、鲁二王,凭着海隅,图谋恢复,屡次求援日本,日本国并不曾理他。自康乾两朝而后,中国商舶东趋的日多一日,日本於是在长崎地方,创设奉行三员,专管华商事宜。道咸而后,中国与泰西各邦通商立约,这时光日本还没有挨着呢。
同治元年,日本长畸奉行,遣人附着荷兰船,载货到上海。介荷兰领事言,于上海道吴煦,请依西洋无约诸小国例,专至上海贸易,并设领事官照科完税,不敢请立约章。吴煦转禀通商大臣江苏巡抚薛焕,薛焕应允,於是日本人始得在上海通商了。
同治三年,日商介英领事巴夏礼,恳请自报海关完税。七年,英领事代请准日商游历风地,给与护照验行。这都是日本大将军德川氏时候的事。
等到明治纪元,派遣外务权大丞柳原前光到天津,谒见直隶总督李鸿章,要求依照泰国诸国之例,订立约章,总署不肯答应。前光再四要求,鸿章被他缠不过,答应了焉。於是日本特派大藏卿伊达宗城为正使,柳原前光为副使,在天津地方,与李鸿章议定通商条约三十三款,内有一条,与西约大不相同,是禁止该国运货入内地。这是同治十三年的话。明年,前光复来要求改约,鸿章不许。日皇又派外务卿副岛种臣为全权大臣,力请改约。没奈何,只好答应。
十二年四月,约章改成,就在天津互换。此时又有一桩意外交涉,先是琉球船遇着飓风,漂抵台湾。一船的人,都被生番杀害,内中五十四个是琉球的人,四个却是日本人。种臣换好约章,入都呈递国书,就叫前光到总理衙门,诉说生番的事。
总署大臣毛昶、董悯,都是不知国际不识主权的,回答道:“番民皆化外,犹贵国之暇夷,不服王化,亦万国所恒有,敝国不承其咎。”前光道:“生番杀人,贵国舍而不治,敝国将问罪於生番,以盟好,故使某来告。”昶、恂齐答道:“生番既系化外,伐与不伐,悉由贵国。”前光应诺而去。
同治十三年三月,日本以陆军中将西乡从道为都督,兴师征台。先命厦门领事照会厦门道,声言去岁副岛大使得请於贵国,今将兴师问罪于国贵化外之地,若贵国声教所暨,则毫不敢犯。”厦门道转呈闽浙总督李鹤年,鹤年复书拒绝,日人置之不睬。日军薄社寮澳登陆,熟番迎降,熟番原是生番的世仇,引导日军,进焚生番村落,深入至牡丹社,生番伏在丛莽里头狙击日军。日军路径不熟,很是受亏。於是退守龟山,创建都督府,开辟荒芜,实行屯田,为久驻之计。闽督飞章奏闻,朝廷大惊,下诏海疆戒严,徵发旁午。命船政大臣沈葆桢为钦差大臣督率福州水师赴台办防务,戒毋轻动。另遣闽藩潘慰,台湾道夏献纶去见西乡从道开议退兵的事。潘藩台道行抵琅(王乔)湾,见日兵露刃夹道而立,气象异常整肃,亏得彼时潘藩台自负为天朝大臣,不把日本放在眼里,坦然不惧。严词诘问,论辩了好多时光,议终不决。潘藩台拂袖而起,从道挽之道:“敝国暴师海隅为贵国征讨,化外开辟荒芜,竟没有酬报吗?
"潘慰道:“如果马上退师,甘愿偿还兵费。”遂订立了三条草约。此时驻京日使,就是柳原前光,跟总理衙门开议十多回,缘不相协,势将决裂。闽抚王凯泰,率兵二万五千渡台湾,恰值龟山日军感受暑瘴,相继病死,正拟退兵。听得大军渡台,求和愈甚。特派内务卿大久保利通为全权大臣,来议和约,辩论番汉地界,两月未决。英使威妥玛居间做调人,劝中国偿还他兵费银三百万元。沈葆桢电奏力争,廷议不欲遽啓战事,允给偿金五十万。九月,钤印换约,日军归国,行着凯旋礼,从此益把中国轻视了。
光绪元年,日本兵舰突入朝鲜江华岛,轰毁炮台,焚烧永宗城市,杀死韩军,掠去军械战俘,复派兵舰驻釜山要盟。你道日本为什么这么无理取闹?原来副岛种臣来华议约时光,乘间询问总署,朝鲜是否贵国属邦,如果是属国,就请主持朝鲜通商的事。总署回答朝鲜虽我藩属,而内政外交,听其自主,我朝向不与闻。这一句话,在总署大臣,不过为省事起见,不意日本人竟作为凭据,自遣兵舰,前往逼迫。一面特派开拓使黑田清隆全权大臣议合,井上馨为副,赴朝鲜议约。朝鲜敌不上日本,自然总是谨遵台命。那盟约劈头第一条,就是日本认朝鲜为独立自主之国,互派使臣。余下几款,即是开仁川、元山两埠通商,日舰得随时测量朝鲜海岸等,把大清上国,一笔勾销。政府大臣漠不关心,反笑日本没志气,甘与咱们藩属立约通商,自降身分,又谁知人家深谋远虑,别有用意呢?
这一年春里头,政府才派侍讲何如璋充日本使臣,创设横滨、神户、长崎等领事。到光绪三年,朝鲜为了天主教的事,跟法国有了违言,经日本驻釜山领事出来调停,总算没有决裂。
法韩定约,约文中称中国为上国,声言所定各条,须候上国指挥,才能作据。日本一见此约,大大抗议,诘问朝鲜,交际政体,何得独尊中国?如果朝鲜为中国属邦,大损日本国体,日本断难承认。朝鲜王奏知北京,总理衙门致辩日本,反复千言,内有几句妙不可思议的妙语,是朝鲜久隶中国,其为中国所属,天下皆知,即其为自主之国,亦天下皆知,日本岂能独拒?日本人见了这种妙语解颐的奇论,一笑置之,毫不理会。
光绪五年,趁中国与俄国为了伊犁事情,辩论剧烈时光,起兵入琉球,一举灭掉,夷为冲绳县。政府诘问日本,日本索性不睬。此时泰西各邦因援日本通商朝鲜之例,要求通商朝鲜。
中国谕饬朝鲜,相机因应,切勿都拒。於是遂与美国议订互市之约。伯爵李鸿章劄派道员马建忠,水师统领提督丁汝昌,统率兵轮,偕同美国全权公使东渡立盟。朝鲜王先致国书美总统,自明为中国藩属,所以请中国立盟。经美使允许,当下就在济物浦地方订约签字。约成之后,朝鲜特派专使,齎了美约并致美国书,呈送礼部,转总理衙门备案。英法德三国,得着消息,都遣专使东渡,要求建忠依照美例,订约通商。建忠没法推却,只得与他们先后订约而去。
日本驻韩公使,行文朝鲜政府,诘问约文内容,朝鲜政府置之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