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在认识西碧尔及其化身有三年以后,我作出了写书的承诺,并正式开始为本书进行研究。我与西碧尔和威尔伯医生相互信任,我同那些化身直接接触过,但这还不够,必须系统地在整体上探讨这个病例和西碧尔的全部生活。我广泛地阅读有关多重人格的医学文献,并同威尔伯医生等许多精神病学家讨论这个病例的普遍意义。我同西碧尔在中西部家乡的小镇(我称之为威洛·科纳斯)中认识她的人交谈,与奥马哈和纽约市里认识她的人交谈,以追寻她的生活轨迹。我还追踪西碧尔化身几次出游的足迹。比如,在费城,我就计算过大森林饭店前门的台阶到底有几级。
要把一个个令人晕眩、令人不寒而粟的事件展现出来,我必须先把它们解剖清楚。我查考了与西碧尔十一年心理分析有关的全部资料。这包括威尔伯医生每天写的记录(这是她在2354次门诊中用铅笔写在处方笺上的)、西碧尔自己写的短文(是作为治疗程序的组成部分而写的)和在心理分析时留下的录音。我还研究过西碧尔从青少年时代直到心理分析第一年的日记、来往信件、家中和医院的材料以及多塞特一家在威洛·科纳斯居住期间的城镇报纸和记录。
整整十年(其中七年我全力写书),我同西碧尔和威尔伯医生密切地联系。她们就象随时准备坐在那里由我画肖像一般,由我把西碧尔度过的生活和医生分析过的心理状况一点一点地再创造出来。
西碧尔读过书稿后说:“每个感情都是真实的。”威尔伯医生评论说:“每个精神病学的事实都准确无误地复述出来了。”
西碧尔的真实故事向我们提供了罕有的机会,瞥见了无意识的心灵,从而导致我们的理解。西碧尔这一病例,反映了异常的心理和心理发展模式,从而使我们对正常的心理和心理发展模式有了新的洞察力。它不仅使我们看到无意识心灵在驱动人们行动中的神秘力量,还让我们看到毁灭性的家庭关系和狭隘而执拗的宗教信仰所造成的恶果,看到了一个女孩对其家中的男子的认同(或称自居)和对本人才能充分发挥的否认。西碧尔的故事是照管孩子方面的一个无可辩驳的沉痛教训。这个故事还提出了类似下面这样的问题:什么叫成熟?完整的人是什么意思?
西碧尔的生活故事还阐明了无意识心灵在创造力方面所起的作用,揭示了在记忆和忘却之间的微妙关系,使我们看到过去和现在可以同时共存。它还提出了若干哲学问题,比如:现实和虚幻之间的微妙关系,以及“我”的涵义。
在医学上,本书启示了遗传和环境在精神病疾病的发生中所起的作用,以及精神分裂和大癔症之间的区别。精神分裂症是不少医生和公众常常用以概括形形色色的精神症状的总称。而大癔症是一种鲜为人知的疾病,西碧尔所患的正是这种怪病。
而最为重要的,也许是读者被西碧尔在内心世界冒险的魅力所迷住的时候,他(她)的意识而必然大量扩展。
弗洛拉·里塔·施赖勃
1973年1月于纽约市
停摆的钟
玻璃的碎裂声使她感到头部一阵抽痛。整个房间似乎在旋动。她鼻子里灌满了化学药品的腐蚀性气味。其实她吸入不多,但气味刺鼻。这种气味好象来自久已忘却的往事。虽然距今遥远,但却十分熟悉,使人想起家乡那爿老药铺。
老药铺的玻璃器皿碎裂时,大餐厅里的玻璃器皿碎裂时,都有人厉声申斥:“是你打碎的!”
西碧尔·伊莎贝尔·多塞特把化学笔记本往自己的文件夹中一扔,便朝门口奔去。化学教授的视线、其他同学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不知怎的她感到镂心刻骨。
房门在她身后合上。她已置身哥仑比亚大学哈夫迈耶会堂的三楼走廊上。走廊很长,黑黝黝地,不见人影。她独自等候着电梯。
“太拖拉了,真是拖拉,”她一遍遍地想着。唉,要是一听到玻璃碎裂声就动身离开就好啦,真不该呆这么长时间才离开教室。
太拖拉了!这部电梯也是这样,真是拖拖拉拉。
西碧尔伸手去拿那带拉锁的文件夹。咦,不在。电梯呢,也不在。那光线暗淡的走廊也不在了。她现在正站在一条又长又窄的街上。路面铺满白雪。电梯始终没有来,她等得不耐烦。现在她正在步行。
寒风刺骨,白雪在脚下被踩得喀吱直响。她没有穿套鞋,没带手套,没带帽子。两耳冻得又麻又痛。身上这件浅灰色花呢两用装,平时穿着从公寓(坐落在晨边车道)走到实验室还是挺暖和的,如今竟档不住这无情的严寒。
西碧尔想找一块路标,却找不着。她想找间屋子避寒,也找不到。有没有加油站?没有。药铺呢?也没有。
药铺、化学实验室、那条黑黝黝的走廊、电梯……,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眼前这条路灯如豆、无人居住的无名街。这是什么地方,她一点都认不出来。
街道两边排满了厚厚实实的木质建筑,有的象战舰似的涂成灰色,有的包着钢皮,十分陈旧,丑陋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