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读竹书纪年而知周之世有戎祸也,盖始于穆王之征犬戎。六师西指,无不率服,于是迁戎于太原。原注十七年。以黩武之兵而为徙戎之事。懿孝之世,戎车屡征,至夷王七年,虢公帅师伐太原之戎,至于俞泉,获马千匹。则是昔日所内徙者,今为寇而征之也。宣王之世,虽号中兴。三十三年,王师伐太原之戎,不克。三十八年,伐条戎奔戎,王师败逋。三十九年,伐羌戎,战于千亩,王师败逋。四十年,料民于太原。其与后汉西羌之叛大略相似。幽王六年,命伯士帅师伐六济之戎,王师败逋。原注后汉书西羌传并用此。严尤以为周得中策,盖不考之言。于是关中之地,戎得以整居其间,而陕东之申侯至与之结盟而入寇,原注自迁戎至此,一百七十六年。周语申缯西戎方强,王室方骚。盖宣王之世,其患如汉之安帝也。幽王之世,其患如晋之怀帝也。戎之所由来非一日之故,而三川之震檿弧之谣皆适会其时者也。然则宣王之功计亦不过唐之宣宗,而周人之美宣亦犹鲁人之颂僖也,事劣而文侈矣。书不尽言,是以论其世也如毛公者,岂非独见其情于意言之表者哉。原注竹书纪年自共和以后多可信,盖亦必有所传,其前则好事者为之尔。
莠言自口
莠言,秽言也。若郑享赵孟,而伯有赋鹑奔之诗是也。君子在官言官,在府言府,在库言库,在朝言朝。狎侮之态不及于小人,谑浪之辞不加于妃妾。自世尚通方,人安媟慢,宋玉登墙之见,淳于灭烛之欢,遂乃告之君王,传之文字,忘其秽论,叙为美谈。以至执女手之言,发自临丧之际。原注原壤。啮妃唇之咏,宣于侍宴之余。原注郭舍人。于是摇头而舞八风,原注祝钦明。连臂而歌万岁,原注阎知微。去人伦,无君子,而国命随之矣。
臧孙纥见卫侯于郲,退而告其人曰,卫侯其不得入矣,其言粪土也。亡而不变,何以复国。以粪土喻其言,犹诗之莠言也。
皇父
钱征士曰作都于向,事在幽王六年,见竹书纪年。九域志同州有向城,即此。
王室方骚,人心危惧。皇父以柄国之大臣,而营邑于向,原注左传隐十一年。解轵县西有地名向上,在今济源县界。于是三有事之多藏者随之而去矣,庶民之有车马者随之而去矣,盖亦知西戎之已逼,而王室之将倾也。以郑桓公之贤且寄拏于虢郐,则其时之国势可知。然不顾君臣之义而先去,以为民望,则皇父实为之首。昔晋之王衍,见中原已乱,乃说东海王越,以弟澄为荆州,族弟敦为青州,谓之曰,荆州有江汉之固,青州有负海之险,卿二人在外,而吾留此,足以为三窟矣。鄙夫之心亦千载而符合者乎。
握粟出卜
古时用钱未广,诗书皆无货泉之文,而问卜者亦用粟。汉初犹然。史记日者传,卜而有不审,不见夺糈。汝成案日者传云,以义置数十百钱。又云,此之为德,岂直数十百钱哉。是问卜者兼用钱粟矣,此特偏引一语尔。惠氏曰古者卜筮
先用精凿之米以享神,谓之糈。楚辞云,巫咸将夕降兮,怀椒糈而要之。王逸注,言巫咸将下,愿怀椒糈要之,使筮者占兹吉凶之事也。管子云,守龟不兆,握粟而筮者屡中。
私人之子百僚是试
孔氏曰,私人,皂隶之属也。天下有道,小德役大德,小贤役大贤。故贵有常尊,贱有等威,所以辨上下而定民志也。周之衰也,政以贿成,而官之师旅不胜其富。原注左氏襄公十年传。又其甚也,私人之子皆得进而服官,而文武周公之法尽矣。候人而赤芾,曹是以亡。不狩而县貆,魏是以削。贱妨贵,小加大,古人列之六逆,又不但仍叔之子讥其年弱,尹氏之姻刺其材琐而已。自古国家吏道杂而多端,未有不趋于危乱者。举贤材,慎名器,岂非人主之所宜兢兢自守者乎。
不醉反耻
彼醉不臧,不醉反耻。所谓一国皆狂,反以不狂者为狂也。以箕子之忠,而不敢对纣之失日。原注韩非子。况中材以下,有不尤而效之者乎。卿士师师非度,此商之所以亡。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此楚之所以以六千里而为仇人役也。是以圣王重特立之人,而远苟同之士。保邦于未危,必自此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