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诗曰:
四海苍生在倒悬,豫州天下谩求贤。
不因徐庶临歧荐,怎得西川四十年?
徐庶荐了孔明,再别上马而去。玄德闻徐庶之语,似醉方醒,如梦初觉,方悟司马德操之言也。引众将回新野,便具卑辞厚币之礼,同关、张前去请孔明。
先说徐庶上马,想玄德留恋之情,恐怕孔明不去,遂乘马直至卧龙岗下马,入庄见孔明。孔明问曰:“元直此来,必有事故?”庶曰:“庶本欲事刘玄德,为因老母被曹操所囚,驰书来召,乃舍此而往。庶临行时,将公荐与玄德。望勿推阻,可往见之,当展平生之大才,不负夙昔之所学也。”孔明闻之,作色而言曰:“汝以我为享祭之牺牲乎?”拂袖而入。所言享祭之牺牲者,乃郊祀之牛,闲当以草料喂养,以衣绶锦,临期杀之。此言因庶所相轻也。庶乃满面羞惭,不辞而退,上马趱程,而赴许昌见老母。正不知玄德来请孔明,还是如何?
刘玄德三顾茅庐
时建安十二年冬十一月,徐庶临别玄德,故荐诸葛亮有王佐之才,自趱程回许昌。曹操听知徐庶巳到,遂命荀彧、程昱等一班谋士出来迎接。入见操,参拜毕,操曰:“公乃高明远见之士,何故屈身而事刘备耶?”庶曰:“幼自逃难,游于江湖,偶至新野,与刘备交会。老母幸蒙慈念,庶不胜愧感。”操曰:“令堂在此,汝可晨昏侍奉,尽人子之道。吾亦得听清诲矣。”庶拜谢而出,急去见母,泣拜于堂下。徐母大惊曰:“汝缘何至此?”庶答曰:“近于新野从事刘豫州,偶得母书,故星夜至此。”徐母勃然大怒曰:“辱子飘荡江湖二十余年,吾以为汝习儒学业,日有进益,何期反不如初也!汝自幼读书,须知忠孝之道不能两全。必识曹操欺君罔上之贼。刘玄德仁义布于四海,谁不仰之?况乃汉室之胄。吾以为汝得其主矣。今凭一纸伪书,更不推辞,详其虚实,遂弃明投暗,自取恶名,汝真匹夫也!吾有何面目与汝相见!玷辱祖宗之徒,空生于天地之间耳!”骂得徐庶伏于阶下,不敢瞻视。母自转于屏风后。少时,人忽报曰:“老夫人白缢于梁间。”庶慌入救时,母气已绝。史官有诗赞曰:
贤哉徐母,德被中土。守节无亏,于家有补。
教子多方,处身自苦。气若丘山,义刻肺腑。
赞美豫州,毁陵魏武。不畏鼎镬,不惧刀斧。
惟恐后嗣,玷辱先祖。伏剑同流,断机作伍。
生得其名,死得其所。抑贤哉贤哉,流芳万古!
是日,徐庶哭绝于地,良久复苏。曹操使人赍礼吊问,破木为棺。操亲往祭奠,厚葬于许昌之南原。徐庶居丧,操重赐之。
操欲商议南征。荀彧谏曰:“天寒未可用兵。姑待春暖,可往冀州,引漳河之水作一池,名‘玄武池’,于内教练水军,然后长驱大进,可席卷而得矣。”操从之,遂按兵不动。
却说刘玄德安排礼物,欲往隆中谒孔明,只听得门外人报:“有一先生,峨冠博带,道貌非常,特来相探。”玄德曰:“此必是孔明也。”遂整衣出迎,视之,乃司马徽也。玄德大喜,请入后堂高坐,乃拜问曰:“备自别仙颜,军务繁杂,有失拜访。幸临光降,大慰仰慕之思。”徽曰:“近闻徐元直在使君处,特来一会。”玄德曰:“近因曹操囚下徐母,徐母遣人持书,取回许昌去矣。”徽曰:“中操之计也!吾素闻徐母大贤,虽遭曹操囚下,他安肯持书唤子?此书必诈也。徐元直不去,其母尚存;今若去之,母必亡矣!”玄德惊问其故,徽曰:“其母乃贞烈之人,必羞见其子也。”玄德遂问曰:“元直临行,荐南阳诸葛亮,其人若何?”徽笑曰:“汝既去便罢,又惹他出来呕血也!”此是司马徽先见之明也,便知孔明肯尽心事其主也。玄德曰:“先生何出此言?”徽曰:“其人乃琅琊郡人也,博陵崔州平、颍川石广元.汝南孟公威并徐元直,为友甚密,常一处学业。此四人务于精熟,惟孔明独观其大略。每晨夜相随,孔明自抱膝长啸,而指四人曰:‘汝等仕进可至刺史、郡守也。’众皆问孔明其志若何,孔明但笑而不答,可见其人之志也。”玄德曰:“何颖川多贤乎?”徽曰:“昔有殷馗善观天文,见群星聚于颖分,对人曰:‘其地必聚贤士。’”后人有诗曰:
蜀郡灵槎转,丰池宝剑新。将军临北塞,天子出西秦。
未到三台辅,曾为五老臣。今宵颖川客,谁识聚贤人?
徽又曰:“孔明居于隆中,好为《梁父吟》,每自比管仲、乐毅,其才不可量也。”时有云长在侧,曰:“某闻管仲一匡天下,九合诸侯,孔子称之曰:‘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乐毅克齐七十余城。二人皆春秋名人,功盖寰宇之士。孔明自比,岂不太过也?”徽曰:“孔明安敢妄比二人。以吾观之,只可比这二人。”云长曰:“可比那二人?”徽曰:“可比兴周朝八百余年姜子牙,旺汉江山四百余载张子房也。”众皆愕然。徽就下阶相辞便行,玄德相留不住。徽仰天大笑:“虽卧龙得其主,不得其时!”言罢,飘然而去。玄德叹曰:“真隐居贤士也!”
次日,玄德同关、张二人,将带数十从者来隆中。遥望山畔数人,荷锄耕于田间,而作歌曰:
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
荣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南阳有隐者,高眠啸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