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德将军四散回乡里,随行二十余人,与关、张来安喜县中到任。署县事一月,与民秋毫无犯,其盗者皆化为良民。到任之后,与关、张食则同桌,寝则同床。如玄德在稠人广坐,关、张侍立,终日不倦。
到县未及四月,州郡被诏:“凡有军功为长吏者,当沙汰。”备疑在遣中。督邮至县,督邮乃宋参军判官,有权。玄德出廓迎接,见督邮到,慌忙下马施礼。督邮坐在马上,惟微以鞭指回答。关、张气填胸臆,敢怒而不敢言,随到馆驿中。督邮正面高坐,玄德立于阶下。将及两个时辰,督邮问曰:“刘县尉是何根脚?”玄德曰:“备乃中山靖王之后;自涿郡剿戮黄巾,大小三十余战。”把功劳略节提过。督邮大喝,乱道:“你这厮诈称皇亲,虚报功绩!目今朝廷降诏书,正要问这等人,沙汰滥官污吏耳!”玄德喏喏连声而退。归到县中,与县吏商议。吏曰:“督邮作威,无非要贿赂。”玄德曰:“我与民秋毫无犯,那得财物与他?”次日,督邮先提县吏去,勒要文书,教指县尉害民。玄德自往见之,被当在门外,不肯放参。玄德再三求见,终不得入,回到县衙。心中怏怏。
却说张飞饮了数杯闷酒,上马从馆驿前过,见五六十个老人皆在门前痛哭。飞问其故,众老人答曰:“督邮逼勒县吏,欲害刘玄德;我等皆来苦告,不得放入,反遭把门人赶打。”张飞大怒,睁圆环眼,咬碎钢牙,滚鞍下马,径入馆驿。把门人见了,皆远远躲避。直奔后堂,见督邮坐于厅上,将县吏绑倒在地,飞大喝:“害民贼!认得我么?”督邮急起,唤左右捉下。被张飞用手揪住头发,直扯出馆驿,径揪到县前马柳上缚住。柳,鱼浪切,系马桩也。飞攀下柳条,去督邮两腿上鞭打到二百,打折柳枝十数条。
玄德正纳闷间,听得县前鼎沸,慌问左右,答曰:“张将军绑一人在县前痛打。”玄德慌出观之,见飞大骂不止,绑缚者,督邮也。玄德惊问其故,飞曰:“此等害民贼,不打死等甚!”督邮告曰:“玄德公救性命!”玄德是仁慈的人,急喝张飞住手。傍边转过关公来,曰:“兄长建下许多大功,只得县尉之职,被督邮如此无礼。吾思枳棘丛中,非栖凤凰之所;不如杀督邮,弃官归乡,别图远大之计。”玄德取印绶,挂于督邮之颈,责之曰:“据汝贼徒害民,当以杀之。吾有所不忍,还官印绶,从此去矣。”
玄德、关、张连夜回涿郡。县民解放督邮,督邮归,告定州太守。太守动文书,申闻省府,差人捕捉。玄德、关、张三人事急,车载老小,往代州投刘恢。恢见玄德乃汉室宗亲,隐匿养赡在家不题。
却说十常侍既握重权,互相商议,但有所不从己者,乃诛之。赵忠、张让差人问破黄巾将士索金帛,不从者奏罢职。皇甫嵩、朱隽皆不肯与,赵忠等奏帝:“皇甫嵩、朱隽皆是捏合功劳,并无实迹。”帝准奏,罢皇甫嵩、朱隽官。封赵忠等为车骑将军,张让等十三人皆封列侯,司空张温为太尉,崔烈为司徒。此皆是结好十常侍,故得为三公。因此渔阳张举、张纯反:举称天子,纯称大将军。长沙贼区音欧星,各处蜂起,表章雪片告急。十常侍皆藏匿,只奏天下无事。
一日,帝在后园,与十常侍饮宴,谏议大夫刘陶,径到帝前大恸。帝问其故。陶曰:“汉天下危在旦夕,陛下尚自与阉官共饮耶?”帝曰:“国家承平日久,有何危急?”陶曰:“四方贼盗并起,侵掠州郡,其祸皆由十常侍卖官害民,欺君罔上。朝廷正人皆去,祸在目前矣!”十常侍皆免冠流涕,跪于帝前,曰:“大臣不容,臣等不能活矣!愿乞性命归田里,尽将家产以助军资!”帝曰:“汝家亦有近侍之人,何不容寡人耶?”呼武士推出刘陶斩之。刘陶大叫:“臣死不怕,可怜汉朝天下,四百余年,到此一旦休矣!”推至宫门,一大臣喝住:“勿得下手,待吾谏去!”此人是谁?
何进谋杀十常侍
宫门外栏住的乃是司徒陈耽,径入宫中,来见天子,谏曰:“刘谏议得何罪而赐诛戮?”帝曰:“毁谤大臣,冒渎朕躬。”耽曰:“天下人民,欲食十常侍之肉,陛下敬如父母,岂有此理?且十常侍身无寸功,皆封列侯;况封谞等结连黄巾,欲为内乱,陛下今不自省,汉社稷立见崩摧矣!”
帝曰:“封谞作乱,其事不明。十常侍中,岂无一二忠臣?”陈耽以头撞阶而谏。帝怒,命牵出,与刘陶皆下狱中。是夜,俱谋杀之。赵忠差人以孙坚为长沙太守,讨区星。不五十日报捷,江夏平复。奏封孙坚为乌程侯;封刘焉益州牧,就讨四川寇贼;封刘虞为幽州牧,领兵渔阳,征张举、张纯。刘焉到川,狂寇皆降。焉开仓赈济百姓,民感其恩。刘虞兴兵讨张举,代州刘恢以书荐玄德见虞。虞大喜,令玄德为都尉,丘毅为先锋,直抵贼巢,与贼大战数日,挫动锐气。张纯专一凶暴,鞭挞士卒,因此帐下数十人商议,一齐心变,刺杀张纯,将头纳献,引众来降。张举见势败,亦自缢死。渔阳尽平。
刘虞表来奏刘备大功,朝廷赦免鞭督邮之罪,除下密丞,后迁高堂尉。公孙瓒又表陈玄德前功,封为别部司马,守平原县令。玄德在平原,颇有钱粮军马,重整旧日气象。刘虞平寇有功,官封太尉。中平六年夏四月,灵帝病笃,召大将军何进入宫商议后事。弟何苗,官带执金吾。何进起身屠家,因妹入宫为贵人。光和三年,为上生太子辩,故立为皇后。进为国舅,得权重任。王美人生太子协,何后鸩杀王美人,协得董后恩养。太子辩时年九岁。灵帝偏爱太子协,欲立之。十常侍知天子意,黄门蹇硕乃暗奏曰:“若欲立协,必先诛何进,以绝后患。”帝从之,宣进托以后事。进到宫门,司马潘隐与进曰:“不可入宫。蹇硕欲谋杀汝!”
进大惊,急归私宅,招诸大臣,欲尽诛宦官。座上一人挺身出曰:“宦官之势,起自冲、质之时;朝廷滋蔓极广,安能尽诛?倘机不密,必有绝族之祸。请仔细详之。”
进视之,乃典军校尉曹操。进叱之曰:“汝小辈,安知朝廷之大事!”正踌躇间,潘隐至,报帝崩于嘉德殿。时年三十四岁。“目今蹇硕与十常侍商议,秘不发丧,矫诏宣何进入宫,欲绝后患,册立太子协为帝。”说未了,使命至,宣进速入,以定后事。操曰:“今日之计,先宜大正君位,然后图贼。”进曰:“谁敢与吾正君讨贼?”一人挺身便出,曰:“愿借精兵五千,斩关入内,册立新君,尽诛阉竖,扫清朝廷,以安天下,吾之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