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走过去许多学生。他们从旁边擦肩而过时,总是打量一下两个人,其中也有的远远瞟着他俩。三四郎觉得到池之端的道路特别长,不过他也不想乘电车。两人缓缓地踱着步子,抵达展览会场时,已近三点钟了。展览会的招牌非常别致,“丹青会”这三个字以及周围的图案,在三四郎眼里都很新鲜。然而,这种新鲜感只是因为在熊本时未曾见过,实际上是一种特异感,会场里面更是如此。在三四郎看来,他只能分清楚哪些是油画,哪些是水彩画。
不过,三四郎也有自己的好恶,有的他甚至想买,然而他分不出优劣巧拙。三四郎自己知道缺乏鉴赏能力,因此,打从一走进会场就决心保持沉默。
美祢子每当问起“这幅画怎么样”时,他总是含糊其词。美祢子再问:“这幅画挺有意思吧?”他便回答:“是有点意思”,实在打不起精神。看起来,既象一个讷于言词的傻瓜,又象是对人不屑一顾的伟人。说他是傻瓜,他有不炫耀自已的可爱之处;说他是伟人,他那目中无人的态度着实可恶。
这里有许多幅画出于一对兄妹之手,他们长期在国外旅行,同—姓氏,作品也接在一起。美祢子来到一幅画前站住了。
“这是威尼斯吧?”
三四郎也知道,这确实象威尼斯,他真想乘一乘那“刚朵拉”小船啊。三四郎读高中时曾经学过刚朵拉这个词儿,打那以后他就爱上这个词儿了。一提起刚朵拉,他感到这要同女子一起乘坐才舒心。他一声不响地望着那苍茫的水色,河两岸的高房子,水中的倒影,以及闪耀在水中的红色的光点。
“哥哥画的要好得多。”美祢子说。
三四郎不懂她这话的意思。
“你说哥哥……”
“这幅画是那位哥哥画的,不是吗?”
“谁的哥哥?”
美祢子带着奇怪的神色望着三四郎。
“呶,那一幅是妹妹画的,这一幅是哥哥画的,对吗?”
三四郎退后一步,转头向刚才经过的地方看了看。那里挂着好几幅相同的外国风景画。
“不是一样的吗?”
“你以为是同一个人画的吗?”
“嗯。”三四郎有些茫然。
两人面对面瞧了一会儿,一同笑起来。美祢子故意睁大着眼睛,显得很惊奇,并且把声音压得极低。
“真有你的。”她说罢,飞快地向前走了两步。
三四郎站着没有动,他再次看了看画面上威尼斯的河流。走到前边的女子此时回过头,她看三四郎没有瞧着自已,于是便立即停下脚步,远远地端详着三四朗的侧影。
“里见小姐!”
冷不丁儿有人大声招呼起来。
美祢子和三四郎一同转过脸,只见原口先生站在离办公室两米远的地方。他的背后站着野野宫君,身影有些被挡住了。美祢子经原口一声唤,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得更远的野野宫。她一看到他,就后退了两三步,回到三四郎身旁,不引人注意地将嘴巴凑到三四郎的耳畔,轻声嘀咕了几句。三四郎也没听见她究竟说了些什么。
他正想追问时,美祢子又向那两个人走去,开始行礼致意了。
“倒找了个好伙伴呀。”野野宫对三四郎说。三四郎正欲开口,美祢子接过了话头。
“很相配吧?”
野野宫再没说啥,猝然转过身子,他的背后悬着一张巨幅画。这是一幅肖像,整个画面黑糊糊的,背景上没有一丝光线,分不清哪是衣服,哪是帽子,只有面部是白的,脸孔清癯,瘦削不堪。
“是临摹的吧?”野野宫君问原口先生。
原口正滔滔不绝地向美祢子讲述着什么。他说,这个展览会快结束了,观众也少多了,他好久没来了。开幕初期,他每天都到场,最近也不大露面了。今天因为有事,才难得来一趟,并把野野宫也拖来了,真是巧遇。这个展览一结束,就得马上为明年作准备,所以非常忙碌。本来展览会都在樱花开放时节举行,明年有些会员有事,只得提前些日子。这就等于把两次活动并在一起了,因此必须很花一番力气才成啊。他还说,在这之前他一定为美祢子画一幅肖像,即使大年夜也要完成,请美祢子多多包涵……“那么,你是想挂到这里来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