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野宫君没有回答去还是不去,他又望着三四郎说,今晚叫妹妹来,原有要紧的事跟她讲,而她却光是闲扯,真没办法。一打听,原来他正要给良子说婚事。不愧是学者,显得格外坦白。听说已经给家里人讲了,父母回信来都没有不同的意见。
因此,有必要就此事好好听听她本人的主意。三四郎只说了声“很好”,想及早了却自巳的一桩事情赶快回去。
①明治三十九年(1906)由坪内逍遥、岛村抱月等人创办的日本第一个戏剧团体。大正二年(1913)解散。
“听说家母有事给你添麻烦啦。”三四郎说道。
“哪里,谈不上什么麻烦。”野野宫君立即打开抽屉,取出预先准备好的一包东西,交给三四郎。
“伯母放心不下,写了一封长信来。信上说,听说三四郎因为一件要紧事儿,把每月的生活费借给了朋友。不管怎样的朋友,总不能随意借人家的钱啊。再说,借了也要还才对。乡下人为人老实,这种想法是很自然的。信上还说,三四郎借钱给人家,这种借法也太大方了。一个每月都靠家里寄钱的人,怎么一次就借出去二十元、三十元呢?哪有这般胡闹的?——看信上的口气,似乎我也担着责任,真没办法……”
野野宫君望着三四郎,嘿嘿地笑了。三四郎倒很认真地说了句:“连累你啦。”
不过,野野宫并不想责备这个年轻人,他稍稍改变了语调。
“没关系,只管放心好了。本来就没有什么,伯母以乡下人的生活水平估量钱的价值,三十元钱就成了一笔不小的数目。信上还说有了三十元钱,就够四口之家吃上半年的。你说,是这么回事吗?”
良子哈哈大笑起来。三四郎觉得这些蠢话确实可笑。然而,母亲所说的话也并非脱离事实编造出来的,因此他有些后悔不该那样轻率从事。
“照这么说,每月五元钱,每人平均一元二角五分,再除以三十天,只剩下四分钱。——在乡下这点钱也太少了呀。”野野宫算了算。
“平时吃些什么?这点钱怎么能生活呢?”良子一本正经地问道。三四郎再也顾不得后悔了,讲述了自己知道的乡间生活的种种情景,其中还提到了“寄宿神社”①的旧俗。三四郎一家每年向全村捐款十元,到时候,六十户各派出一人,这六十人可以不劳动,住到村子的神社里,从早到晚大吃大喝,盛筵不散。
①原文作“宫笼”,为求得神明保佑,寄身于神社过祈祷生活。
“这样才花十元钱?”良子非常惊奇。这样一来,哪里还有什么训斥的话呢?
接着闲聊了一阵子,然后,野野宫君又提起这事说:
“按照伯母的意思,叫我先把情况摸清楚,如果没有什么不正常的行为,就把钱交给你。还叫我费心把这件事向她说明白。如今,没有把事情问清楚就把钱交给你了。——这是怎么了。你真的借钱给佐佐木了吗?”
三四郎断定,这事儿一定是美祢子泄漏给了良子,良子又告诉了野野宫君的。
然而,这钱转了几圈变成了小提琴,这件事兄妹俩谁也没有觉察到,这倒叫他有些奇怪。三四郎只说了声“是的”就作罢了。
“听说佐佐木买了赛马票,他把自己的钱都破费光了吗?”
“嗯。”
良子又大声笑起来。
“那么我就好歹给伯母这样说了。不过下回再不要把钱借给别人了。”
三四郎回答说再也不出借了,他施了礼站起身来。良子也提出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