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不能照到自己,尺子不能丈量自己,秤不能秤自己的分量,这只是物而已。而圣人则能够照到自己、丈量自己、称量自己,使其成为镜子、尺子、秤,在这之后才能够辨别真伪,对天下万事万物有清楚准确的认识。
冰凌怎样也没有办法烧燃,石沙怎样也没有办法蒸粘。
火的本性是虚空的,因此烧兰麝就会发出芬香的味道,烧毛骨就会发出恶臭的气味;水的本性是虚空的,用它来烹茶就会使之清苦,用它来煮肉就会使之腥臊,这些都是没有自我的缘故。没有自我就能够接受他物,如果自己具有一种气味掺杂在中间,那么就是杂物了。物与物掺和的时候,没有主要的次要的,都是掺杂的。就像在清茶中煮肉,在兰麝中放毛骨一样,就叫做混淆驳杂。物尚且有混杂的,那么谈论道理和规律岂不更是这样了吗?
一辆满载的大车,即便千万蚊虫爬满大车,它们的去与来,是根本对大车没有轻重的影响。
苍松翠柏要与桃花和李花比妖艳,笨重的搭车到要与快马比速度,这怎么可能呢?简直是自己出自己的丑。
射箭的时候没有射中,不是弓的毛病,不是矢的毛病,也不是靶子的毛病;练书法的时候没有把字写好,不是笔的过错,不是墨的过错,也不是纸的过错。
钥匙和锁各自有不同的组合,组合的是一对就能够打开,组合的不是一对,就不能打开。当然也有组合是一对而不能够打开的,那么这不能打开必定有其缘故。也有打一天才打开的,也有偶然就是打不开的,这样必然有其打不开的缘故,万事都有其缘故,所以应该对于万事都了解其缘故才是。
窗子上的窗纸,能够障隔很大的飙风,身上总是带着救生圈,就不怕汹涌的波浪。这是因为所依靠的东西是对的。
有人赠送一根木头,家僮说:“留着作屋梁吧。”我说:“太小不能作屋梁。”家僮说:“留着作屋脊吧。”我说:“太大了不适宜作嵴条。”家僮笑着说:“就是一根木头,一会儿嫌它打,一会儿嫌它小。”我说:“小孩子听着,物各有所合适的用处,说话也有所适当的地方,怎么只是说木头呢?”过了几天,那个家僮为我生了满炉子炭来取暖。我说:“炭太多了。”于是就弄湿了木炭,只留下三二点,呈欲明欲灭的样子。我说:“炭太少了。”
家僮抱怨:“就是一个火,一会儿嫌炭太多了,一会儿嫌炭太少了。”我说:“小孩子听着,情各有不同适宜之处,事情也有各自不同的地方,难道只有火是这种情况吗?”大海中常被投掷污秽之物和瓦砾,没有它不能容纳的东西;而人们常从大海中获取宝藏和生物,没有它不曾给予的东西。有广博的容量足以容纳,即便遇到忤逆也不会吃惊;有富饶的积累足以供给,即便经常被采取也不会枯竭。所谓圣人,就像容纳万物的大海一样。
镜子没有自我的形象,这样照其它东西就会分毫不错。如果镜子上有一丝痕迹,照人的脸就会也有一丝的痕迹;如果有点瘢痕,照人的脸就会有一点瘢痕。其错处并不是因人的脸上。只要心体不虚,而所应的事物也会是那样。因此释家(禅佛)教导人们对于万事万物持虚空的态度,而儒家讲究将喜怒哀乐藏于未发之中,所以发出之时又有中节之和。
人没有洗脸的时候不闭眼睛,涂朱红之后不洗手的,这是爱护自己身体的局部;人没有路过滴水的房檐不赶快走,趟过泥塘的时候不脱下鞋的,这是爱护衣服鞋子。那么七尺的身躯还不如一双鞋子有价值吗?那些在滔天欲海中沉溺,在焚林暴怒的场合拼命,把粉身碎骨的危险都置之度外而不顾的人们,岂不是太可悲了!
恶意的话像猫头鹰的嚎叫,闲言碎语像麻雀燕子的喧哗,正直的言论像传说中的猛兽的怒吼,仁慈的话语像鸾凤(凤凰的一种)的鸣啼。以这些来考虑,那么各种言谈话语怎么可以不加以慎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