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见到一名少妇一面走一面哭,听声音似乎很贤惠贞节,我感到非常可怜。友人说:”你能够不看妇女么?“回答是:”不是看,而是见。在大城市的街道上,好看的与丑陋的混杂在一起,情态各种各样,进入我的眼帘的千形万状,不可胜数,我什么时候看了?我又怎么没见到呢?我是见这个妇女不像那些一样而已。如果能够聪明地不被其打动,心志不为其勾引,就如同风声日影那样,见了又有什么妨害呢?难道你进了市里还要闭上眼睛么?还要选择才去见么?当然,我也有自己的感受,见到可恶的而厌恶,见到可怜的而怜悯,见到美好的就敬膜。即便性情再端正也有自己的感受,有感受才是人,没有感受则是天了。感受端正的是圣人,感受繁杂的是众人,感受奸邪的是小人,君子也不能够没有感受,然而在感受什么的时候慎重对待。这就是在动的时候试验自己的宁静,在混乱的时候检验自己的治明,真正的素质都在这里。
曾经与友人在花园中游玩,品题各种花卉,他以色艳香浓的花卉为最好。我说:“浓香不如清香,清香不如没有香味的气味;艳丽的不如浅淡的颜色,浅淡的颜色不如白色。”友人说:“既然叫做花卉,就不怕浓郁艳丽。”我说:“花卉,而能够素雅清淡,这难道不是很难做到的么?像松柏生来本身就清淡素致,就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了。”
吃了砒霜、巴豆(毒药)的人,难道不是为了肠胃的一时畅快吗?然而却把毒留在了五脏之中,以至吞噬灭元气,而重病之中的人暗受其害也不知道。养老虎来除去豺狼,豺狼尽了而老虎又吃什么呢?主人想到这个也应该感到心寒,因此去除了梁翼而五候到来,消灭了宦臣而董卓趁机兴起。
用健康的孩子来换个瘸子,而瘸子的父母也不会依从,这并非不知道美和丑,而是因为各有所爱的缘故。
有个人避讳很多,家里有庆贺的事情,一切都以红为主而讨厌白色。有乘白马的客人,他就不让把马牵进马厩去。其间有脸色白净的少年,很爱开玩笑,把脸涂红了而去庆贺,主人惊讶地问他为什么,他说:“知道你老人家讨厌白色,所以不敢以白脸来得罪你。”
满座的人都哄堂大笑,主人感到惭愧而改正了。
有过彭泽的人,正好碰到盛夏风涛拍天的时候,等到他反悔的时候,已经到了隆冬季节,湖上的冰已经冻得坚硬而可以走过去。他问旅馆的人:“这是什么地方?”回答说:“这是彭泽。”他发怒说:“你骗我!我开始过彭泽时可以坐船过去,可是今天却可以坐车过去。开始的时候水也活泼,如今却这么坚硬,没有一点过去的样子,而你说这是彭泽,不是欺骗我吗?”有夫妇两人临出外的时候,委托仆人看着家,留下的爱子在床上,着火烧到了卧室里。到那对夫妇回来的时候,那妇女只顾自己嚎啕大哭,她的丈夫则手持棍棒围着庭院追打仆人。其实在那个时候,运水救火还来得及,那么儿子还可以幸免于难?
用一段木头,制作了一个神柜,一个镜台,一个脚盆。用五斤锡,制作了一个香炉,一把酒壶,一个便桶。这是制作东西的现象。一段木头,五斤锡,本来没有贵贱荣辱,做成物品之前也没有什么样子,而成形之后就各自不同了,制作者也不知莫之为而为的缘故。用用木头制作的东西就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那么就会为自己的贫贱而忧戚,应当安于有生之初的样子,用锡制作的物品还可以溶化后再制作别的物品,那么对于富贵福泽,就不要把它当成牢固不变的。
白话呻吟语卷六之四词章六经(《易经》、《诗经》、《尚书》、《礼仪》、《乐经》、《春秋》)的文字并不是相互效仿的,而后代的人们却不敢对其有任何超越的对方。因此对于后代的文章,我是深感疑惑的。人们模拟韩愈临照柳宗元,效仿司马迁学习班固,世代相传,尽继承那些糟粕,真是慌乱。文字是记载道理的,如果文字能够说明道理,就像六经一样有价值。为什么呢?因为那样的话,就与六经并没有违背的对方了。否则,即便有申不害、韩非子(法家)那样的学术,并把其外表装饰于六经的文法,也不过是虚伪的假象而已。
诗、词、文、赋,都应该具有为君主分忧热爱祖国的意义,具有帮助他人有利万物的心境,具有朝气蓬勃的情趣,具有通达明澈的意义;而不应该絮絮叨叨,不应该人言也言,不应该鄙陋迂腐,不应该曲高和寡,不应该刻薄尖锐,不应该偏执顽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