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嫣红已自下马,遂将昨日在家玩月,被怪风摄去说起,将一切之事详细说明。直说到沈张两人除去妖怪,救了性命相送回家的话。那个大汉慌忙扑倒身躯便拜说:“俺杜鹊桥虽是粗人,生平最喜仗义救人。不道两个相公也是与俺一样心肠,而且又有法力,实为可敬!舍妹若然不遇二位,不独舍妹性命难保,即老母也要急死。”说毕,也连叩头不止。楚材、文龙急忙把他扶起,谦虚了几句,彼此又各把姓名问明,楚材道:“既是杜兄到来,可将令妹带回,弟等也不必送到府了,就此告别。”鹊桥大嚷道:“这是什么说话?难道嫌小人是个粗人,不能与两位相公一叙么?况舍间近在咫尺,岂有不往之理?务求到舍一坐,也好让小人尽一点子敬意。”文龙见他直爽,忙接言道:“杜兄言重了。并非不欲造府。因弟等急欲他往,是以告别,既蒙错爱,即当相随到府一叙便了。”说毕,便请嫣红依旧上马。
鹊桥忙摇手道:“这却断使不得,舍妹自有小人背回,马匹还是两位相公骑坐。”一面说,一面已将身子蹲下,把嫣红背在背上,回头道:“小人就此引路,请相公上骑吧。”楚材同文龙见他豪爽非凡,不能再为推却,只得命张武、沈方,将那一匹马上驮的行李取下挑着,然后说声:“放肆!”各自上马。那杜鹊桥已是背着嫣红往前走去。将那只打死的大虫提起来夹在胁下,如飞而走,看他并不沉重。正是天生膂力,何等英雄,不觉又暗暗称赞。因此也将马加上一鞭,追上前去,与他一同而行。
不多一回功夫,见一个村子。一道山溪旁边有三四颗极大的柳树,柳线千条随风飘荡,却甚幽雅。柳阴之下现出几间小小茅屋来。看杜鹊桥时,只见已将死虎丢在地上,嫣红亦已走进柴扉。楚材文龙慌忙跳下马来,随同鹊桥走进草堂。鹊桥又再三拜谢救妹之恩,然后分宾主坐下。请问昨晚除妖之事。楚材、文龙两个也不藏头露尾,详详细细地述了一遍,把个杜鹊桥喜得直跳起来,拍手大笑道:“原来两位相公有这般惊人的本领,又是义侠无双,怪不道那些妖怪不能抵敌。相俺杜鹊桥空有一身武术,生平也最喜打抱不平,结交的朋友都是些英雄豪侠。承那些江胡上的兄弟赠俺一个绰号叫作什么‘钻天龙’。也算小小有个名儿了,所见天下有能耐的人,正不知多少,哪里及得来两位相公的本领?不意今日幸会,也不算虚生一世了。”楚材惊喜道:“小弟常听得人说,江湖上有个钻天龙,专扶危济困仗义疏财,原来就是足下。今日相逢,真是三生有幸了!”文龙道:“果是我们有幸,得见足下。”这句话还未说完,忽见嫣红扶着一个老婆婆走将出来。杜鹊桥慌忙站起来道:“俺家母亲出来。”楚材文龙听说,立即站起来。只听老婆婆说道:“多蒙两位大恩,搭救小女,再生之德,没齿难忘。”一面说,一面已同嫣红跪将下去。
文龙、楚材还礼不迭,也一齐跪下道:“伯母大人说哪里话来,这是令爱有福,小等何功之有,快些请起。”那老婆婆一定要同嫣红磕了四个头,方才立起对杜鹊桥道:“我儿怎不知人事,若此只顾与两位恩人讲话,怎不晓得恩人远来,肚中必然饥饿,为什么不去备办酒肴款待恩人呢?”鹊桥诺诺连声道:“这却孩儿的不是。孩儿方才往寻妹子时,路遇一只大虫,被孩儿打死带回,现在门前。待孩儿去取来开剥,就烦妹子一煮,款待恩人便了。”说着往外就走。不一时已将死虎背进,就在草堂开剥好了,一总拿了,请老婆婆同嫣红进去,先拣好的割下十余斤来烧煮,他自己又把家中现成做好的村酒烫热了,取些蔬菜拿出来,先与楚材、文龙饮酒,正是: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谈了一回工夫,里面虎肉已经煮熟。鹊桥进去,连饭一并拿将出来,大家狼吞虎咽地饱餐一顿。吃完之后,鹊桥道:“俺有一句不识进退的话儿,只是不好启齿。”楚材、文龙齐道:“我们意气相同,怎说有不好说的话?尽管请教不妨。”鹊桥道:“俺平生专好结交天下义侠英雄,今遇二位,不觉倾心。回此不揣冒昧,谬欲仰攀附列雁行,不识二位意下如何?”楚材、文龙大喜道:“是弟等求之不得的事,足见彼此同心。”于是大家叙叙年齿,楚材居长,鹊桥第二,文龙第三。就在当天撮土焚香,大家跪下立誓道:“自为弟兄之后,有福共享,有难同当。若有异心,皇天不佑。”誓毕一齐立起,又各答拜了八拜,各以兄弟相称,仍旧入座,叙谈些武术,讲论些韬略,更觉异常亲密。鹊桥定要留宿数天,楚材文龙不好过却,只得今宵暂且依他住下,明日再作道理。因此大家复又纵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