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其中却又有一个缘故在内。只因方才楚材回庙之时,本欲敲门,因恐惊动人家反为不便,只得仍从屋上进去。不期方到屋上,只觉烟雾迷漫,清香阵阵,即忙定睛向四处一看,却远远地见那边一带屋上都有黑烟冒出,黑烟的里面竟有无数乌鸦在内飞舞,竟像有人指挥的一般。因复凝神细视,只见黑烟的那边,果有一个女子戎装打扮,一手执着令字旗,一手执着银枪站在上风头屋上,指挥那群乌鸦。楚才不看犹可,一看了时,便知这个女子定是妖物。便将宝剑执在手中,悄悄地仍从屋上蹿房跃脊地过去。走不到二三十家的人家,早已相近,更觉看得清切。但见那女子生得虽甚美貌,惟却有满面妖气。后人有一阙《西江月》为证,单道这女子的出身道:
淡淡梨花白面,轻轻杨柳细腰。本来印度是窠巢,却到中原作耗。
或致倾家荡产,每多妻哭儿嚎。能文能武是英豪,也要入她圈套。
当下楚材见这女子奇异,知道定是妖怪,只不知她在此指挥这阵乌鸦笼罩着这个人家,是个什么道理。大约总是作耗的意思。如今且不要管她,只悄悄的上去赏她一剑,使她不及招架,得能把这妖怪除掉,也是为这里地方上除了一害。说时迟彼时快,楚材想定主意,便轻轻飘身下了屋子,走至那边,把那女子一看得亲切,然后跃上屋上,赶到那女子身边,忽地就一剑砍个正着。楚材喜不自胜,以为这个妖怪没有防备,故得被他除掉。哪里晓得这一剑砍下,犹如砍在烟雾之中,茫然无物。自己又把气力用得太猛,几乎跌倒,早见眼前忽然一阵旋风,那女子就趁着这阵风旋,跃过一边喝道:“奴家与你今日无冤往日无仇,为何下此毒手?幸是奴家道德渊深,根基高下,不致被你伤命,不然还当了得!你敢如此冒犯奴家,大约你不知奴家的手段,如今奴家也没有什么空闲的工夫与你计较,只叫你仔细防备就是了。”说到这里,楚材又是一剑砍去。那女子并不惧怕,早已不慌不忙将樱桃嘴一张,口中喷出一股黑烟,直望楚材头面上冲来。楚材只觉这股黑烟厉害,连忙把身子一侧,将那黑烟躲过,虽然躲便躲过了,只是那烟的气味实在难闻,顿时觉得头晕眼暗,立足不定。幸而那这女子因见天色将明,恐怕阴不胜阳,早已趁势遁去,霎时间烟雾全消,天上现出晓星几点。即忙四面一望,隐隐约约见那股黑烟远远地到一高山落下,大约即是妖怪存顿的所在。料想离此不远,若要把她除掉,除非捣巢灭灾。但是此刻前往,一则单身,恐怕入她圈套,反为不美。二则自己方才被那阵烟气冲霄,觉得有些反胃的样子,难以勉强支恃。也只得且自回去,与文龙商议定了,明日再去细细访问,便能知其下落。想毕便慢慢地飘身而下,一路望自己寓处而来。到得将近,仍复越墙进去,似乎更觉眼目昏花,吁吁气喘,身子不及方才灵便。因此文龙见他面色改变,就是这个缘故。当时楚材走至床沿坐下,定了定神,方把以上的事与文龙细细说知。
文龙一时也猜度不出是何妖怪,心中也觉惊异。又见楚材疲倦之状,亦不敢再将到闻家回覆的说话说出,惟劝他睡下,待等明日再作道理。当下文龙自己也就安睡,只因多日没有好好地睡觉,故此一上枕时便往花胥园里游玩。这一觉睡直至次日晌午时候方才苏醒,即忙披衣下床,听楚材时,还是呼呼好睡。因此也不敢惊动于他,只把张武、沈方两个童儿唤进,叫他们取些茶水进来。刚才把脸洗过,早见店小二走来,手持一个红帖呈上:“方才闻家差人送这红帖到来,说要请二位相公过去午膳,不知何事。小的因见相公正在酣睡,不敢惊动,就此回了他去。不期不多一会,那个仆人又来,说完要请相公前去赴宴。故此小的前来禀明,不知相公去也不去?”文龙知道闻老头儿性急了,只得对店小二说道:“你且出去回报来人,说俺们因连日行路辛苦,此刻还觉困倦,尚未起身。既蒙盛情,晚间一定到来领宴便了。”店小二答应了一声,即便出去向那闻家的仆人说明。那人回去禀明闻老,自有一番的说话。如今且表过不提。
再说店小二回覆了闻家仆人之后,仍旧进来伺候,请问可要将午膳送进?文龙因见楚材还是沉沉熟睡,因即把他唤醒问道:“今日身子可有何不快么?”楚材道:“便是昨晚受了那股气味,此刻胸膈间有些不舒畅,时欲呕吐的样子,而且头脑之中亦觉异常疼痛。俺想这妖怪果然厉害,特不知究是何物成精,能够有形无质。”一面说一面亦即起身下榻,但觉身子有些虚软,脚下把持不定,只得重复坐下。店小二已将脸水送来,楚材正在盥洗之间,忽见桌上有一红帖,便问此帖何来。文龙即将隔壁闻家相请赴宴,以及允他晚间前往的话一一说出。楚材道:“俺想闻家住在这里,那个两头龙虽不敢再去无礼,但是他的亲戚是严太师,万一被这老奸贼得知,或者就起风波。此则不可不虎!须要替闻老想一个万全的计较,方可无碍。不知贤弟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