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则无本之学也。夫所贵乎通儒者,博古通今,审时度势,不薄待他人,亦不至震骇异族;不务匿己长,亦不敢回护己短,而后能建非常之业,为非常之人。中外通商已数十载,事机迭出,肆应乏才,不于今日急求忠智之士,使之练达西国制造文字,朝章政令风化,将何以维大局制强邻乎?且天下之事业文章,学问术艺,未有不积小以成高大,由浅近而臻深远者。所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是也。
论泰西之学,派别条分,商政兵法,造船制器,以及农渔牧矿诸务,实无一不精,而皆导其源于汽学光学化学电学,以操御水御火御风御电之权衡,故能凿混沌之窍,而夺造化之功。方其授学伊始,易知易能,不以粗浅为羞,反以躐等为戒。迨年日长,学日深,层累而上,渐沉浸于《史记》算法,格致化学诸门。
此力学者之所以多,而成名者亦弥众也。今人自居学者,而且不睹诸子之书,耳不闻列朝之史,以为西法创自西人,或诧为不可阶,或斥为卑无足道。噫,异矣!
昔大挠定甲子,神农造耒耜,史皇创文字,轩辕制衣冠,蚩尤作五兵,汤作飞车,挥作弓,夷牟作矢,当其创造之始,亦何尝不惊人耳目,各树神奇?况夫星气之占,始于臾区;勾股之学始于隶首;地图之学,始于髀盖;九章之术,始于周礼;地员之说,创自管子;不仅此也,浑天之制,肪于玑衡,则测量有自来矣。
会输子削木人为御,墨翟刻木鸢而飞,武侯作木牛流马,祖冲之之千里船不因风水施机自运,杨么之楼船,双轮激水,行驶如飞,则轮船有自来矣。秋官象胥郑注译官,则翻译有自来矣。
阳燧取明火于日,方诸取明水于月,则格物有自来矣。一则化学,古所载烁金、腐水、离木,同重体合类异,二体不合不类。此化学之出于我也。
一则重学,古所谓均发,均悬轻。重而发绝,其不均也。均其绝也?莫绝。此重学之出于我也。一则光学,古云:临鉴立影,二光夹一光。足被下光,故成影于上;道被上光,故成影于下。近中所鉴,大影亦大,远中所鉴,小影亦小。此光学之出于我也。一则气学,《亢仓子》蜕地之谓水,蜕水之谓气。
此气学之出于我也。一则电学,《关尹子》石击石生光,雷电缘气以生,亦可为之。淮南子阴阳相薄为雷,激扬为电,磁石引针,琥珀拾芥。此电学之出于我也。古神圣兴物,以备民用,曰形,曰象,曰数,曰器,曰物,皆实征。诸事非虚测其理也。童子就学,教以书数,穷理精艺,实基于此。
自学者,骛虚避实,遂以浮华无实之八股,与小楷试帖之专工,汨没性灵,虚费时日,率天下而入无用之地,而中学日见其荒,西学遂莫窥其蕴矣。
不知我所固有者,西人特踵而行之。运以精心,持以定方,造诣精深,渊乎莫测。所谓礼失而求诸野者,此其时也。近人江慎修,融贯中西测算,兼能制造奇器,尝制木牛以耕,造木驴以代步,应声筒之制,亦先生创之。谁谓中人巧思独逊西人哉?以中国本有之学还之于中国,是犹取之外厩,纳之内厩,尚鳃鳃焉,谓西人之学,中国所未有,乃必归美于西人。西人能读中国书者,不将揶揄之乎?
且天国于天地必有与立,究共盛衰兴废,固各有所以致此之由。学校者,人才所由出;人才者,国势所由强,故泰西之强,强于学,非强于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