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去啊,老爹?”
“总有一天,”他笑道,“总有一天我儿子会接我去的。”
干杜鹃花和刺柏一捆捆地扎好用报纸包着。厨子想起活佛来噶伦堡的那天,他们沿途就是焚的这种香。当时厨子也挤在人群中。他当然不是佛教徒,是怀着一颗尘俗之心去的。沉闷的祈祷声如阵阵雷声滚过山谷,骡马成队地从雾中显现,脖下铃声叮当,经幡飘扬在马鞍上。厨子为比居做了祈祷,晚上睡觉时他满怀虔诚,尽管身上很脏,却觉得心中一片洁净。
在雪狮旅行社,厨子等着经理注意到他。塔什正忙着和一个游客聊天——他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诱惑那些外国女人,她们心甘情愿地为他脱掉巴塔哥尼亚牌的裤子,给家里写信叙述这段和一个夏尔巴人的爱情之旅。店里散放着塔什组织的去寺庙参观的宣传册子,以及一些传统风格酒店的照片,酒店里用的都是古董家具,有些是直接从寺庙里拿来的。当然他不会提到这些几百年的古建筑其实都已经改造得很现代化了,浇注了混凝土,安装了荧光灯,浴室也铺了瓷砖。
塔什说服那个游客接受去锡金的行程之后对厨子说:“你去美国的时候带上我啊!”
“当然,当然。我会把大伙儿都带上。干吗不呢?那个国家有的是地方。我们国家太挤了。”
比居在信中写道:“不要担心,我正存钱买机票,您怎么样啊,身体还好吧?”总有一天,他儿子将完成赛伊父母没能做到的事,完成法官没能做到的事。
厨子走过阿波罗聋人裁缝店。在那儿还真没必要说话,他们一向对顾客的投诉装聋作哑——他们倒不用装——衣服老是搞得一团糟:竖条纹变成了横条纹;法官的衣服做成赛伊的尺寸,赛伊的衣服做成法官的尺寸。
他走进云雀商店买托什牌茶叶、鸡蛋面和挤奶姑娘牌炼乳。恰好医生也进来拿她存放在冰箱里的牛痘疫苗,厨子对她说:“我儿子在美国找了份新工作。”医生的儿子也在美国。他和医生有共通点!她可是镇上最显赫的名人啊。
黄昏时分,厨子往家走去。路上有一些负着沉重包袱上山的人,他们就在大路上歇息、喘口气,这样泥巴和草不会弄脏了好衣裳,厨子告诉他们比居的事。一辆车驶过,他们立刻站起来,随后又坐下。
他对森太太说——当然她的孩子也在美国:“世界上最棒的国家。那些去英国的人现在都后悔了……”她意味深长地指了指蒙那米她邻居的房子。厨子接着去找罗拉说,罗拉讨厌别人说英国不好,但因为他是穷人,所以对他很和蔼;只有森太太的女儿才是威胁,应该把头砍掉。他又去告诉阿富汗的公主,每次他去市场,她们都会给他钱让他带只鸡回来。她们没有电冰箱,所以当天把鸡煮熟,然后每天用不同的方法烹饪一小部分,直到吃完——加咖喱、用酱油、浇奶酪酱,时节好的时候,一夜之间,噶伦堡所有的花园里都长满了蘑菇,她们可以熬制蘑菇酱,加入一瓶盖白兰地,再和鸡肉一起烧。
他告诉那些在寺院前踢足球的喇嘛,他们把僧袍高高撩起。他去告诉波特叔叔和卜提神父。两人正在游廊上跳舞。波特叔叔在开关边上把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你刚才说什么?”他们说,关掉音乐听他讲。“真不错!”他们举起酒杯又开响音乐,“什锦菜……南瓜饼……咪哦吗噢……”
厨子在最后一个货摊前停下来买土豆。他总在这家买,这样就不用一路拎着土豆走了。摊主的女儿站在柜台后面,穿着长睡衣,现在都流行这么穿。女人们穿着睡衣到处跑——女儿、老婆、祖母、侄女——她们穿着睡衣到商店去,大白天出去汲水,好像要上床睡觉,长长的头发,皱褶的衣衫,在白天构成了一幅美妙的梦幻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