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时候,他们拿走了大米、肥皂、油和五大罐酸辣酱,这是每年用花园里摘的番茄做的。他们走下台阶,留意到他们在黑暗中抵达时未曾看清的景象——美丽的草坪在庄园外延展,依山势层层跌落。有足够的地方搭建起一排棚屋。头顶上,电死的蝙蝠像一片片皮革悬吊在穿行于大树间的电线上,晃晃荡荡,形状狰狞,可见和平时期供电极其充足。市场离这里很近;前面正对一条完好的柏油马路;他们二十分钟就可以走到商店和学校,而不是两小时、三小时……
不到一个月后,一天清晨,姐妹俩醒来发现,一夜之间,一座棚屋像蘑菇似的从蒙那米菜地下面一块新开的洼地上冒了出来。她们惊骇地看着,两个男孩镇定自若地在她们的庄园里砍倒一杆竹子,并在她们眼皮底下开始削砍竹子的多余枝叶,削成一根笔直的鼓槌状的长竹竿,晃悠悠的,上面还有刚才又拉又拽留下的斑斑手印,一个弹性与执拗的矛盾体,长到足以横越一个不算小的房子。
她们冲出来嚷道:“这是我们家的地!”
“这不是你家的地。是大家的。”他们反驳道,直接而粗鲁地撂下这句话。
“这是我们的土地。”
“是闲置土地。”
“我们叫警察了。”
他们耸了耸肩,回过身接着干活。
罗拉去拜访廓尔喀民族解放阵线噶伦堡分部不可一世的头目普拉德汉,投诉他的部下在蒙那米庄园里非法建造棚屋。
普拉德汉说:“可我要给部下提供住宿呀。”他看上去像一只土匪模样的泰迪玩具熊,留着一把大胡子,头上裹着丝质花头巾,戴着金耳环。罗拉对他所知甚少,只知道报纸上称他为“噶伦堡的独立分子”,他性情暴躁,难以捉摸,是个造反派,叛徒,绝不是个谈判对象。他管理廓尔喀民族解放阵线分部,如同国王治理自己的国家,强盗指挥着匪帮。人们都说他比大吉岭分部头目吉森野蛮得多,也狂暴得多。吉森在政治上更优秀,他的部下现在已占据了金卡那俱乐部。最后一期越过路障运抵的《印度快报》上刊登了吉森的履历:“出生于曼居茶庄;在辛布里茶庄受教育;曾参加第八廓尔喀步枪队,在那加兰邦打过仗;戏剧演员;着有散文和诗歌(五十二本书——可能吗?);最轻量级拳击手;工会成员。”
普拉德汉身后站着一位士兵,手持木柄步枪,枪口对着房间。他盯着罗拉的眼睛,像巴德胡的兄弟拿着巴德胡的枪。
罗拉穿着寡妇莎丽,丈夫乔伊迪普死后她也曾穿着这件莎丽去配备电力焚化炉的火葬场。“我的土地,靠路边。”她用断断续续的英文喃喃说道,似乎在佯装她英文说得不好,其实是尽量掩饰她从未学过尼泊尔语。
“先生,有人侵犯我的领地。”
“领地的名称?”
“蒙那米。”
“这是什么名字啊?”
“法文名字。”
“我们不是住在法国吧。是吗?你说说,为什么我不讲法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