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苏东坡如屈注天潢,倒连沧海,变眩百怪,终归雄浑;欧公如四瑚八琏,止可施之宗庙;荆公如邓艾缒兵入蜀,要以崄绝
为功:山谷如陶弘景祗诏入宫,析理谈玄,而松风之梦故在;梅圣俞如关河放溜,瞬息无声;秦少游如时女步春,终伤婉弱;后山如九皐独唳
,深林孤芳,冲寂自妍,不求识赏;韩子苍如梨园按乐,排比得伦;吕居仁如散圣安禅,自能奇逸。其它作者,未易殚陈。独唐杜工部,如周公制作,后世莫能拟议。
沧浪诗评
原本只两段,今按文意再分之。
大历以前,分明别是一副言语,晚唐分明别是一副言语,本朝诸公分明别是一副言语,如此见得,方许具一只眼。
盛唐人有似粗而非粗处,盛唐人有似拙而非拙处。
五言绝句,众唐人是一样,少陵是一样,韩退之是一样,王荆公是一样,本朝诸公是一样。
盛唐人诗,亦有一二滥觞晚唐者;晚唐人诗,亦有一二可入盛唐者,要论其大概耳。
唐人与本朝人诗,未论工拙,直是气象不同。唐人命题言语亦自不同,杂古人之集而观之,不必见诗,望其题引,而知其为唐人、今人矣。
大历之诗,高者尚未失盛唐,下者渐入晚唐矣;晚唐之下者,亦堕野狐外道鬼窟中。
或问唐诗何以胜我朝?唐人以诗取士,故多专门之学,我朝之诗所以不及也。
诗有词理意兴。南朝人尚词而病于理;本朝人尚理而病于意兴;唐人尚意兴而理在其中;汉魏之诗,词理意兴,无迹可寻。
汉魏古诗,气象混沌,难以句摘;晋以还方有佳句,如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谢灵运"池塘生春草"之句。谢所以不及陶者:康乐之
诗精工,渊明之诗质而自然耳。谢灵运无一字(《沧浪诗话》作"篇")不佳。
黄初之后,惟阮籍咏怀之作,极为高古,有建安风骨。晋人舍陶渊明、阮嗣宗外,惟左太冲高出一时。陆士衡独在诸公之下。颜不如鲍,鲍不如谢,文中子独取颜,非也。
建安之作,全在气象,不可寻枝摘叶;灵运之诗,已是彻首尾成对句矣,是以不及建安也。
谢朓之诗,已有全篇似唐人者,当观其集方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