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亭闻之喜甚。时梁节庵助祭梁格庄,分寄祭余之饽饽。鹤亭乃作书,附自刻诗集及饽饽一箧,遣人贻灵照。不数日,灵照复函,媵诗四章,返其饽饽。始知此苦行僧,乃真清曾官知州之郑淦也。所谓知府,殆误传耳。
未几,寺僧来报,灵照已圆寂,不知何病骤死。由寺僧殓葬,遗书一册,什物数事。鹤亭闻之甚悲感,以生死未见其人也。后其弟文煦来函,遣郑淦之子,奉其先人遗榇,归葬家山。鹤亭谓所藏灵照诗函及其弟文煦函件,可备史料。惜其子迁棺回籍,尽携所遗书及什物以去,未存储一二,留镇山门也。
徐固卿精历算
亡友黄季刚告予曰:
学者皆好匿其所长,而用其所短。徐固卿绍桢,由道员转武职,历任第九镇统制、江北提督,辛亥革命后,任南京卫戍总督、广州大总统府参军长、广东主席。不知者以武人视之,知者敬其藏书丰富,学问淹通,已刻着作百数十种,更不知其历算天算冠绝有清一代。予师事刘申叔师培,刘先生曰:“予一日与徐固老谈及《春秋长历》,予家五世治《春秋左氏》之学,自高曾伯山、孟瞻诸先生以来,子孙继承,传治《春秋》。予笃守家学,萃数代已成之书,蔚装成轶,精细正确,首尾完备,但《春秋长历》一卷,中多疑难,未成定本;闻先生历算精深,请校阅疑误,则小子无遗恨,先人当罗拜矣。”固卿先生曰:“汝诚敬欲予校正者,明日当具衣冠,捧书来,视其全书,予能修改,汝再具衣冠行跪拜礼,乃秉笔为之。”翌日,具衣冠捧书往,予旁坐,徐先生正坐,尽数时之力,前后详阅之,曰:“错误甚多,不仅签条疑难也,当尽半月之力,为君改正。”予乃跪地行礼,顶书谨呈,徐先生受而动笔。十日后,予往谒先生,先生曰:“全书改正完善,其中错误,凡百数条,予运用步算,尽掇其微,可携书归,钞正送来再阅。”归后展卷恭览,予家数代所不能解决之疑问,先生不独改正错误,且为之发明微旨。徐先生算学,真莫测高深矣。语竟告予季刚曰:“汝愿从我深研经义训诂之学,予亦仿徐先生例,子行拜跪谒师礼,而后教之,不必另具衣冠也。”予季刚整服履,请刘先生上立,行四拜三跪礼。礼成,刘先生曰:“予有以教子矣。”
此段故事,十年前季刚在南京为予郑重言之。
奔走权门扮演丑剧
光绪末叶,御史弹劾权贵,亦成为一时风气,时人谓清运将终,留此一缕回光反照。如江春霖、赵启霖、赵炳麟,世称为“三霖公司”。他如赵熙、王鹏运之流,亦有建树。着称者如参庆亲王贪污,参伦贝子纳贿,并及杨翠喜案,段芝贵因此而罢免巡抚原摺指女伶杨翠喜为段芝贵所进,藉博伦贝子欢心。参瞿子玖案,参邮传部案,参盛宣怀案,皆哄动一时。朝中虽无是非,言官犹有气节。
李木斋盛铎最早奔走徐桐之门,徐固木斋座师,徐桐讲宋学,木斋亦谈宋学。会康、梁入京,将开保国大会于南海会馆,遍发传单,木斋为首先签名之发起人,朝官署名者甚多。翌日,皆赴南海会馆,已奉朝命,禁止开会,木斋以首先发起人,竟不至。后知木斋署发起人后,走访梁启超,获知开会何事,乃向徐桐自首,并自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徐极赞赏,谓真能翊圣学者。李寓徐桐家,床上陈鸦片烟具,价值甚巨,曰家传遗物也。徐桐见之,大责其不谨,木斋乃下拜叩头,起将所有烟具,尽锤碎之。徐曰:“何必毁物,不吸可耳。”木斋曰:“不然,非破釜沉舟,不足笃守老师教训。”徐桐大悦,不数日即有江南乡试副考官之命。木斋盖明知徐桐恶鸦片,故作此举,所以坚其宠信也。庚子,徐桐自缢,木斋乃变其作风,走庆王门路,谓曾任日本公使,深通洋务,并熟知康、梁行径,且以进送珍贵书画为媒。庆王不知书画贵贱,但曰能值几何,盖庆王所欲者黄白物耳。卒将书画退还,则王府总管,已悉易为赝品。木斋大恚,其后进退失据,抑郁以死。
滇南吴检讨楚生式钊,以崇奉西人,为徐荫轩相国所恶,因案革职,永远监禁。庚子,联军入都,其至好沈荩,为之请于某国公使,商之全权大臣,将其释回。吴返京后,趾高气扬,较未获罪前,尤为诞纵。已而欲图开复原官,问计于李盛铎。李曰:“此实不易,必欲图之,殆非检举康、梁余党不可。”吴曰:“是猝不可得,姑举发唐才常余党何如?”李曰:“似可。”唐新为张之洞处死,沈因与唐善,避祸来京,吴知之,乃密呈告发,请李代递。慈禧见之大怒,以在光绪万寿期内,不便用刑,手批沈荩即日杖毙,吴式钊以六品主事用。吴犹以未得翰林为憾,复举生平所识而有名于时者三十余人献之,谓皆沈荩之党。慈禧竟置而不问,于是大祸始寝。而吴式钊卖友之名,喧传都门。